第766章
太皇贵君心知宣和帝此言有理,可是钱丞相刚死,这就要把人从屋里娜出去,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太皇贵君不悦地说:“难道就不能等到出殡之后再搬吗?”
宣和帝微微笑了一下,却是十分舒心的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的。“这里是‘丞相府’,钱家早在一个月前就该归还了。朕给了钱家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钱家都没能把事情办妥,现在怎么?还觉得是朕不近人情吗?”
太皇贵君嘴上动了动,最终还是说了句,“钱相可是你的外祖父!”
宣和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正因为他是我的外祖父,我才容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否则礼部早就来撵人了。”
钱校尉乍一下听到宣和帝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有些慌神,可打从太皇贵君说话起,他就已经闭嘴在一旁了。
太皇贵君愿意为钱家出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他与宣和帝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宣和帝发话让钱家人搬,他只有闭口搬家腾屋的份,哪里还能像太皇贵君这样反驳宣和帝呢?
像眼前的这种“神仙打架”,他还是在一旁安静看着就好。
本来按照大周的例律,官员致仕、被贬、亡故,确实是该将宅院归还。可是,当初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没开口,他这个当儿子的只以为父亲心中有成算,自然也就不提。
现在想想,倒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了。
人走茶凉,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太皇贵君有些着急,说话也就没顾上那么多了。“可是钱相尸骨未寒,你就……”如果今日钱家人真的扶着棺椁从钱家出去了,那又算个什么事呢?
钱家虽是在京里也置办了房产,倒不至于没房子住。
但是,哪有将棺椁从这家扶到那家的道理?
整个京城的人怕是都要来看钱家的笑话了!
太皇贵君看着宣和帝的笑脸,不知怎么竟觉得他的笑容十分瘆人。明明嘴上正说着不近人情的话,却配着这样一张笑脸……不知怎么,太皇贵君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想法——宣和帝怕是早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今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早都想好了的。
宣和帝一听太皇贵君还要跟自己继续争论下去,当即就沉了脸,“朕已经很给钱相面子了,太皇贵君还待如何?!”
宣和帝和钱正新也算是打了半辈子的交道,知道他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服软。就是在早朝的时候提出“致仕”,那也不过是要做做样子罢了。
真要让钱正新放弃这么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让他回乡下去颐养天年?
不可能的。
所以,才会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这件事,要从律法上来讲,确实是钱正新的不对;但从“孝道”的角度来看,宣和帝也有错。
一时间,宣和帝和太皇贵君就僵持了起来。
两人站在“丞相府”的大门内,一动不动。
宣和帝本就等着这么一天,怎么可能轻易松口。
因为宣和帝和太皇贵君出宫吊唁,所以“丞相府”周围已经清了场,甚至连附近的接到都禁止百姓逗留驻足。是以,此时宣和帝和太皇贵君两人的反应却是并没有外人瞧见的。
太皇贵君想从“孝”字上压宣和帝一头,但宣和帝这些年,也正是因为这个字,才对钱家人多番忍让。
现在钱正新已死,他也就不打算再顾虑了。
反正,钱正新为官多年,身后未必干净。只要宣和帝下决心去查,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纵容手底下的官员,收受贿赂,欺压百姓……这些都少不了。
哪怕没有,宣和帝也能给他把罪名按实了。
宣和帝想着想着,忽然又笑了起来,也不再继续跟太皇贵君较劲,而是将视线再次落到了钱校尉身上,“尽快把府邸腾出来,礼部会派人来查收。”
太皇贵君没料到宣和帝竟是这般独断专行,直接就对钱校尉下了旨。
钱校尉下意识就朝着太皇贵君看了一眼,却也正是这一眼,引来了宣和帝的不满。
宣和帝冷下脸,“怎么?朕的话,不管用了吗?”
钱太尉被宣和帝的森冷的声音吓到,忙跪下告罪。
“皇上怎么这么跟钱校尉说话,他可是你舅舅!”太皇贵君被宣和帝当着这么多人跟前下了面子,一时气上心头,当下就以辈分来压宣和帝了。
宣和帝一脸厌烦地蹙额,“‘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皇贵君没听过这句话吗?钱校尉是校尉,又不是丞相,却占着丞相府,这恐怕不合适吧?”
宣和帝说着,心里就莫名涌起了一股无法忽视的烦闷,眼里也渐渐被阴鸷覆盖。他现在已经无法再在太皇贵君面前摆出和颜悦色的嘴脸,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不听话的人一并处死了事。
今次跟随宣和帝出宫的是齐公公,虽然离开宣和帝尚有一定距离,但却还是能听到宣和帝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是在强压着极致的怒气一般。
这是一个信号,是到了宣和帝该服药的时候了。
只是宣和帝此时心情不好,齐公公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将药瓶子递到宣和帝面前,就担心惹怒了宣和帝,直接让禁卫军拖出去就地正法。
宣和帝觉得眼睛刺得生疼,干脆就将眼睛闭了起来。然而,胸口的起伏却仍是剧烈得很。心中仿佛有一头猛兽,此时已经不受束缚,正要撕破宣和帝的胸腔,从里头直接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