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千、星、计、划。”
  说白了,当年那场议会,无非是利用了一个九岁小女孩对家国命运的责任感,而今天,诺瓦又公然利用她对人类命运的责任感。
  这是一个阳谋。
  夜风吹散女人的发丝,她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冷静:“倘若真有你说的'条件'存在,议会也不至于为此吵得天翻地覆。”
  诺瓦惊讶:“怎么会没有?你那个omega不是执行官吗?他又是无名无分地给你生孩子,又是千里迢迢追到联邦来,可见对你很是在乎。”
  他虽没有明说,但蔚舟听懂了——她失去身份不要紧,只要能有一个同等地位的人取代她,计划仍能照常进行。
  谈话进行到这里,蔚舟才彻底冷了脸:“江澜和此事无关。”
  诺瓦像是对当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似的,歪了歪头:“我很不理解,你想为人类献身,却又将另一个人类隔绝在这份使命之外?”
  “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我如何,那是我的事。但你想将江澜也扯入这份漩涡,不过是为了你的私心罢了。”
  他想救联邦,却要求她的伴侣为此付出,这与慷他人之慨有何区别?
  诺瓦挑眉,手里的杯子被他轻轻放在玻璃围栏上,摇摇欲坠。
  他倒是没想到,即便故意提起蔚舟的软肋,也没能影响她的冷静思考,这人一下就听出了他在转换概念。
  不过他的目的可不是激怒蔚舟,于是当即换了个话题:“小船,我很好奇,你对人类的生命是如何理解的?”
  蔚舟想起杜漳对他“太悲观”的评价,有心劝慰,试图降低他对攻占帝国的执念,于是开口:
  “从宏观上来看,我们都是不朽的。人体的细胞会死亡,意识会消散,但构成我们的原子是守恒的,或是形成新的化合物,或是回归星云,我们中某些人甚至会化作超星系和黑洞。”
  “想不到你还有做哲学家的潜质。”诺瓦偏头,看向楼下交错的指向灯,嗓音很淡:“可惜,我没你那么志向远大。为了联邦永存,我将不择手段,无论后世的史书如何评判我。”
  星空兽危机出现在五十三年前,那时他正值年少,一腔热血,觉得世上之事无有不成,这等外来物种的入侵不过是他建功立业的踏板而已。
  直到相熟的长辈、同学、好友接二连三地消失,他才明白,死亡是生命最原始的恐惧与颤栗,任何一种崇高的信念在它庞然的阴影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功名与时节终将逝去,只有枯骨同历史才可永恒。
  “提出反对意见的议员们,无非是担心联邦对上帝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你我——
  作为昔日执掌帝国军部十几年的最高指挥官,你很清楚帝国究竟是个什么水平,而我也对我的军队有着绝对的自信。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我亲爱的小船。 ”
  诺瓦举起空杯,遥遥敬向沉默的年轻指挥:
  “如果你不愿接替我的位子,和你的亲亲小o继续执行千星计划,那么,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将帝国从星际历史上就此抹去。
  哦对了,今年刚好是帝国历1000年吧?拥有千年的荣光,它也不算虚度了。 ”
  他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喃喃道:“已经深秋了,再过几日,又要入冬了。”冬季是联邦的梦魇,星空兽将如潮水般涌入边境,无穷无尽。
  直到许多年后,蔚舟依然记得那一个阴雨秋夜。
  诺瓦在绵雨最盛时转头看她,笑意不减,他说:
  “小船啊,我终将死在黎明之前,但联邦会持有我全部的骨血。”
  她没有被困在雨中,只是雨大了。
  第77章
  原野的枯枝落下第一层寒霜时,联邦再次迎来星空兽的繁殖期,军队有条不紊,却也节节败退。伴随着议会里一次比一次激烈的争吵,这个团结几百年的寰宇霸主,终于有了内部争权分裂的趋势。
  又是一次夜袭消退后,蔚舟坐在青狐肩膀上,远远望着蒙蒙亮的地平线,四周硝烟弥漫,时不时传来士兵疲惫的交谈声。
  没一会,杜漳爬上来和她并排,递出一管营养液,陪她静静坐着。
  蔚舟将那根试管横在眼前,透过浅粉色的草莓味液体看向远方的战场,那片土地才终于有了一丝颜色。
  她没偏头,只用手指点点自己的额角,像是没话找话似的:“我好像没问过你,你这里的疤是怎么回事?”
  杜漳长相英俊,只是额头那道一直延伸到眼角的疤痕,平添了生人勿进的凶悍。
  他下意识摸上眼角,浑不在意地说:“这个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受伤的时候身边没有治疗舱,再后来也懒得去做美容,就一直留到现在了。”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问,“很丑吗?”
  蔚舟摇摇头,拧开营养液喝了一口,“那是你为联邦英勇奋战过的痕迹。”
  杜漳咧嘴一笑,随即又收了表情,叹气:“早年也常有人说,疤痕是军人的勋章,但一看到诺瓦将军那样……还是希望大家都别受伤。”
  蔚舟有些意外:“我以为他是生病,原来是伤吗?”
  “当年他和三姐一同受了伤,但军舰上只剩最后一台空着的治疗舱,他让给了伤得更重的三姐。可惜三姐没能救回来,他自己也因此落了病根,很多器官都受了影响。”
  如今三言两语说的简白,可一死一重伤的结果,也足以让人窥见几分当时情形之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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