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汪露见她没兴趣,也就适时打住,就这么一说,小孩在哪上学都没定呢。心里对她那般言语很不以为然,当她在哭穷,小气不肯出钱,话头一转,你跟覃厉峰,你俩是不是好上了?
看汪露笑得颇有深意,倪冬也笑了笑,谁说的?
覃厉峰不刚买了房,他们那帮男的凑一块喝酒吹牛,问钱是上哪搞的,覃厉峰不肯说,大伙儿猜来猜去,猜到你这了。
是么。倪冬低头熨衣服,淡淡回了句,也够闲的。
倪冬不接茬,成年男女之间的事,再往下硬问就没意思了。汪露敞开了笑,我也不是存心打听,就是吧,我有个姐们儿,晓梦,你也见过,上回一起打牌替曼红姐玩的那个。她呀,对覃厉峰有意思,托我探探情况。
都不是十来岁的小年轻,要我说直接了当的,面对面多处上一两回,可比猜来猜去靠谱。倪冬说。
汪露笑着应和,进去接着试衣服。
最后挑了两条连衣裙和一件外搭小衫,汪露要了友情价,再自个抹去零头。倪冬没说什么,给多少就收多少,仔细叠好衣服装进袋中,把人欢欢喜喜送走。
下午倪冬外出进货,中途接了通电话,之后改道去了市医院。
门诊楼门口,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她四下张望,在一旁绿化带长椅上寻到两个身影。她走过去,在他们跟前站定,何叔。
坐在长椅上的何老头与覃成同时抬头。像是见了救星,何老头连忙起身,神情沉重又有些局促,小冬。
夜里何兆坤突发恶疾,浑身瘫软人事不知,经过抢救,身体状况暂时平稳下来,人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一早何老头接到电话,覃成正巧上门,当即陪他一起赶过来。
在医院是要花钱的,救这样昏迷不醒病危的,更得花大钱。何老头愁眉苦眼地蹲在花坛边,闷声抽了半晌烟,将烟头狠狠摁在地上,打电话找了倪冬。
倪冬过来只简单问过两句,直接去到缴费窗口,随身单肩包里装着一摞现金,她拿出来递进小窗,验钞机哗啦啦点起数,里头连敲了几个章,回出来好几张收据单子。
找医生问过话,病人状况平稳向好,是宽心的好消息。出了医院,他们在门口等司机老杨,周边不好停车,车绕远了放。
老杨过来汇合,一行人就近吃饭。医院附近饭馆生意好,打眼看过去几乎满客。走到一家面馆门前,几个食客正好吃完起身,何老头和老杨过去占座,倪冬去收银台点单。
三碗招牌烩面,一份加辣,两份不加。她快速报了餐,侧目问,你吃什么?
一旁覃成愣了下,回说:我自己来。
一起吧。顺便的事。
不用。覃成回绝道,大概发觉自己语气有些生硬,接着又跟了句,谢谢。
倪冬没有勉强,结好账走开。
吃过饭,何老头挂心儿子,不跟着一起回。老杨办事利索,给他在附近找了间旅馆。于是覃成落了单,跟两个不熟不识的人,搭他们的顺风车回去。
车上没放提神的音乐或广播,老杨手握方向盘专心看路,坐他后方的倪冬闭目靠在椅背上,不发一言,覃成坐在副驾,眼睛看向窗外,同样保持安静。
夜色渐浓,行至一段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老旧的面包车左右摇晃,打着磕绊缓慢前进,突然猛一个颠簸,车身往下沉,再起不来。
老杨下车查看,发现车后轮陷进大泥坑里,覃成正要跟去帮忙,就听后方淡漠的一声,你下去推一把。
覃成下车,跟老杨一起使了番力气,车轮还是稳当当卡在坑里。之后换了个法子,一个上车发动,一个在车后推。
车子加大油门,借着那股推力,顺利从坑里出来,往前行驶,加速,开远了
天完全暗下来,荒无人烟的僻静小道上没有路灯,周旁是幽深的树林子,两束醒目的车灯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有那么一瞬,覃成头脑整个发蒙,四下望了望,倒也很快平复下来,迈开步子,沿着山路往前走。
说起来,两人一点交情也没有,他到底年纪轻,喜恶摆在面上,碰到人家在院门口避雨,那样的不友好。眼下来这么一出,倒也不算太意外。
难走的山路只一小段,转了弯,相接着新修的平坦柏油路,两旁装有路灯,撑出暗夜里难得的光亮。不远处的一方路灯底下,停着那辆面包车,老杨正靠在车前抽烟。
覃成走上前,还是平常那样无波无澜的面庞。老杨冲他笑,小伙儿胆挺大,这一片都是坟地,大晚上一个人走着,没犯怵。
天太黑,看不清坟头。覃成顺着他的话说,好像方才那一遭,可怕的真是那坟地。
倪冬身侧的车窗敞开着,昏暗的光线照进去,落在她半边脸上,隐约能看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敢上车吗?她问。
覃成偏过脸看她,没应声。
几次与覃成碰面,倪冬瞧见的,是个沉默老成的少年,脸上总这般无波无澜的神情,没有显眼的愤怒、喜悦、得意或失落。好像一切本该如此,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