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后学校晚自习我申请不去,白天你多看着点。现在王秀瑛日常生活都能自理,就怕犯起糊涂,出门走丢了。
  是得有个人看着。覃厉峰也这么觉得,只是他可没法保证天天待在家盯人。
  晚上的自习改在了家中。有天夜里,覃成伏案做题,忽听隔壁一阵行走动静,之后有不断的水声哗啦作响,久未停息。他以为是覃厉峰喝多了忘关水龙头,出去探看。
  卫生间外的洗手台边站着个女人,汩汩水流冲着她的手腕,白皙皮肤上灼红一块,中间起了个水泡,像是被东西烫出来的。
  那道身影纤瘦单薄,低着头,垂眼看向伤处,四下无人间不设防的侧颜显着说不出的破碎感。似乎有所感应,倪冬忽地抬眸,眼中未及藏起的疲惫和茫然尽显,而下一瞬又立时换上平日惯有的冷然防备。
  覃成视线向下去细看她腕上那处伤,不想对方关掉水,默声走开了。院门拉开合上,大黄狗起身张望了两下,卧回到它的小窝。
  人来得经常,大黄都不费劲叫了。
  狭小的淋浴间里水汽氤氲,倪冬闭眼站在花洒下,逐渐变凉的洗澡水兜头浇着,身体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关掉龙头,原地不动站了会儿,双手捂上脸,缓缓揩去眼周存留的水痕,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出来。
  屋里没开灯,黑暗密实地包裹住卸下伪装防备的身躯,像坚实盔甲带着厚重力量。
  天气转凉,敞开的小方窗送进来一阵阵清爽夜风,倪冬走到窗边擦拭头发,昏黄的街灯有些微亮到了她脸上,柔和的,宁静的,同她一起耐心等着湿发慢慢变干。
  手机响了声提示音,倪冬去包里拿,按亮屏幕,上头有一条覃厉峰发来的消息。
  【没指望你能对姓石的那样对我,起码照着当初说好的来,话得算数不是?骗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她该愤怒的,但并没有,手t指平静地按出文字回过去:【做人做事讲究分寸,过了,互相都没那么体面。】
  【巧了,我也是这意思。】轻飘飘的话,后面跟一句假模假样的关心,【天晚了,早点睡。】
  倪冬放下手机,腕上烫起的水泡持续着灼热痛感。
  外头狂风大作,卷起窗帘上下翻飞,厚重的乌云越压越低,看样子会是场大雨。
  夜里果然下起倾盆雨,闹动了整宿,天亮才歇停。
  入秋的这场雨阴沉绵长,连着七八天起起停停,一点都不利索。倪冬整日待在店里,偶尔招呼零星几个客人,清闲时候占多数。
  下过雨的午后,天灰沉沉的,人也跟着犯起懒。倪冬关了店门,去楼上歇午觉,才眯上眼,汪露打来电话,喊她一起打麻将。她回说店里走不开,挂了电话闭眼睡下。
  叫不出来,最近喊她几次都不来。汪露撂下手机,说要看店,下雨天能有什么人。
  其实她们这头不缺人,一张麻将桌坐满了,还多两个。
  李曼红扔骰子开局,一准给你们搞怕了。带她来就是单纯玩一玩,图个乐,你们可好,把人当肥羊宰。
  刚开始不会玩,交交学费嘛,哪个一开始就都会喽。杜晓梦笑嘻嘻说。
  李曼红冷哼了声,那是会不会的事吗?差不多得了,把人当傻子哄呢。倪冬这人可以,我当姐们儿处,少给我胡来。
  杜晓梦还是笑呵呵的,前段时间手头紧,这不打牌不敢不认真嘛,赢两个吃饭钱。曼红姐你放心,你叫来的人大家都有数,就是在一起玩个热闹,没别的。
  就是!图个乐呵,再说人家又不差那一点半点。汪露有些阴阳怪气道,我看不是输了点心疼不来,是压根瞧不上咱。
  王秋玉嫌汪露说话矫情,都不是啥正经人,谁笑话谁?吃饱撑的。
  大伙听了,都笑开。
  有不明所以的好奇问:那个倪冬不是卖衣服的吗?李曼红的店转给她做买卖,这个大家都知道。她看了眼李曼红,又说:看着挺规矩,长得么文文气气的,一点看不出岁数,像个学生妹似的,也出来瞎混瞎胡来?
  得了吧,谁家规矩孩子傍个老头。汪露撇嘴笑道,玩得花着呢。
  怎么说?
  你问曼红姐。
  去!少打听。李曼红不爱在背后编排人,眼风扫了下汪露,别盯着人家有点家底就眼热,一姑娘家早早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真和她掉个个儿,你们未必愿意。
  至于怎么个不容易法,旁的人追问,李曼红没答,换了其他话头说笑。
  倪冬睡下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是多日未联系的覃厉峰来电。他无关痛痒地寒暄了几句,好声好气的,托她上门帮忙照看王秀瑛。
  先不说平日覃厉峰都没怎么着家,老太太好好的不用人操心,就算是他说得老太太年纪大了犯糊涂,怕再走丢了,麻烦谁也不用麻烦到她。
  这通电话来是缓和两人关系的意思,倪冬听得明白,半睁着眼,目光正好落在右手腕上,她看着被烟头烫出的伤疤,缓缓应了声好。
  第七章
  起来洗了把脸,倪冬与镜中那张冷漠的脸庞对视,她朝她笑了下,皮肉生硬挤出来的笑,互相都不怎么乐意似的勉强,于是作罢,锁了店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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