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可能有点愠怒吧,就好像他养了一只始终喂不熟的野猫。
看似摊开肚皮任人抚摸,实际还是满眼戒备。
“你对我有多少信任?”顾棉用手背贴着周卜易低下去藏在阴影里的侧脸,“又清楚我多少为人?”
手背渐渐湿润,顾棉深深吸了一口气,“哭什么,为什么哭?”
为什么哭呢?
周卜易垮了肩背,他越发伏低,直到把脸埋进臂弯里。
因为我脆弱,我不堪一击。
所以我习惯于提前准备好迎接恶意。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周卜易一直都是信任顾棉的,全身心信任。
直到顾棉给他下药。
“陛下是在责怪臣吗”,发颤的声音,自语般喃喃,“陛下要怪臣吗?”
是你自己打破了信任,却质问我为何
“怎么可能不怪呢”,顾棉的手从周卜易臂弯里挤进去,摸了摸一片湿润的脸,“我早就告诉你了。”
“你瞒我的事,我可以不逼问你,但我不会就此放过去。你去北离做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抖动的肩膀停下,眼泪渐渐止住。
周卜易把被子拉了一个洞,似乎是想要钻进去,藏起来。
一只手就拦在他眼前,那手的主人眸色沉沉,“逃避有用吗?”
没有用,但就是想逃。
周卜易闭了眼,背对着顾棉,不动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不敢看那只手,就紧闭着双眼道,“能把护龙一脉聚齐的机会就这么一次,我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机会错过倒也罢了,可……
他若不回去,聚齐的那一脉就会挥师南下。
顾棉把人强行翻了个面,“听着,我们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未必挡不住他们,不周山多行不义,与它同谋的未必有多少真心,既然不是铁板一块,那就有可乘之机,为什么你一定要……”
当然有机会,周卜易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九死之中,未必不能有那一生。
可后来他渐渐不敢赌。
拿顾棉的命去赌那一线生机,他做不到。
况且就算胜了,那也一定是损兵折将国力大亏的惨胜。
可他回去就不一样了,那是百分百的必然胜利。
不用废一兵一卒啊。
顾棉一看周卜易的神情,就知道周卜易在想什么。
无非又是牺牲一个人拯救全天下之类的极端想法。
有时候他真想挖开周卜易的脑子,把那些要不得的悲观消沉通通挖干净丢到九霄云外去!
“我不准你回去”,顾棉语气无比强硬,“这是圣旨,你若敢抗旨,我要你好看!”
“知道了”,周卜易伸手把顾棉推开,揉了揉手腕上被金链压出来的红痕。
他没说接旨,也没打算遵旨。
只是估计要等到晚上,周禾才会发现异常,过来接应。
现在急也没用,周卜易索性随遇而安。
“口渴”,周卜易瞥了眼顾棉,“劳驾陛下帮个忙,弄点水来。”
顾棉揭开茶壶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他想了想,并没有唤人进来,而是自己走出寝殿找水壶。
谁知他刚踏出门,就一脚踩进了困阵!
墨连城!他不是在葫芦谷吗?什么时候溜进的宫!
与此同时,周禾身形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寝殿,手腕一转,刀花一旋,就将那金做的锁链直接削断!
“走!”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困阵就已启动!
顾棉牢记着周卜易的话,寻找东南角的破绽,可他手上没罗盘,阵中难以分清方向,还是浪费了一些时间。
等他解决完冲进殿内,人早已不翼而飞,榻上只有几条断裂的金链!
脑海中一阵嗡鸣,顾棉踉跄了几步,他很想不管不顾就这么追上去,可又担心与周卜易错过,没办法半路拦截。
“来人!”顾棉把所有能派的人全都派了出去,“仔细搜!务必把国师抓回来!”
但顾棉没料到,周卜易既没走陆路,也没坐船。
周卜易站在出海口,站在半浮出水面的巨大鱼身前,墨连城伸手扶了他一把。
“大人请上,这机关鱼能载人”,等人都进来,墨连城关好门,操控鱼身潜入水底,“我们从这里绕到北离海岸,那边的冰原之下,有直达不周山的隧道。”
所以当年那墨家旁支其实是分了两路出去,一路研究机关鱼,一路修建隧道
“这怎么看着像是逃跑路线”,周卜易嗤笑,“从不周山直接逃出海”
“您说的是”,墨连城好像没听出来这里面的讥讽,坦诚道,“这就是逃跑用的,老爷子生前就总担心您反水,万一打不过,他们就退到瀛洲发展,等您势头过去,他们再卷土重来。”
“现在不担心了?”
“担不担心是他们的事,不瞒您说,我只喜欢做机关”,墨连城无所谓地耸耸肩,“老爷子支持我的想法,还给我银子,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帮他建隧道和机关鱼,反正都是我喜欢的,至于他用来干什么,那不关我的事。”
“我只负责锻刀,这刀是杀人还是护人,是拿刀的人决定的,与我无关。”
就像这次,他只负责操控机关鱼,至于从哪游到哪,他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