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祖父和现如今的祖母端坐在主位,挨着祖父坐在左边的是阿爹,他因着旧伤复发,脸色仍旧透着虚浮,可满眼的喜色却掩不住。
挨着那位继祖母坐在右边的,是她如今的二伯和二伯母李氏,两个人看见时烟萝过来,客气地寒暄了会儿,时丽则拿眼风扫过她,眉毛微挑,暗地里不屑地撇了撇嘴。
时烟萝本就不擅于应付这样人多的场面,又瞥见时丽这样傲慢的态度,脸上难免好看,时夫人悄悄捏了下她的手臂,时烟萝才强撑起个笑脸来。
可还没等她开口,那位二伯母却拿筷子点了点她,笑吟吟道:“哟,怎么看侄女儿一脸不高兴?”
时烟萝捏着酒杯,心一紧:“二伯母,我没有不高兴……”
她话还没说完,李氏直接截胡道:“若是下人哪里招待不周,直接惩治便是,好好的除夕夜,别因为一点小事过了心,带着心事来敬祖父酒,脚步怪不得这么重呢,一会儿伯母去瞧瞧,好孩子,可别气坏了!”
“又不是外人,呵呵。”
她笑着,抬手拍了拍时丽的手背,不动声色掩唇又是和婆婆絮叨着,不知两个人在讲些什么。
这番话绵里藏针,看似是在说
场面顿时难看起来,时家祖父脸色一僵,神情闪过几丝尴尬,连带着阿爹也笑意微收。
时烟萝心猛地一紧,顿时有些错愕了。
她看着二伯母说说笑笑的嘴脸,心里头一沉,虽然阿娘私底下说过,这位二伯母是位口蜜腹剑的主,可没成想今日先是她女儿故意找茬,接着她又来寻麻烦?
阿爹才和祖父缓和了关系,刻意提什么外人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时烟萝眉头都皱在一起,但又不好发作,因为在座都是长辈。
正当她预备再解释时,不妨时夫人上前,将女儿不动声色拦在后面,也眉开眼笑说:“那嫂子我先谢过弟妹了,原是我的不是,这几日心事重重,累得小娥也忧虑起来。”
此话一出,张氏原本带笑的嘴角顿时僵住了,她飞速瞥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发现其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眸子,便不自觉心底一沉。
如今时府管家的虽说是张氏,可实际上却是她婆母,也就是宁乐侯的继母李氏。
李氏为人精明市侩,却因着早年苛待了嫡长子,导致名声很是不济,这些年她一直有意伪饰,故而假意脱手,想装个贤良宽仁的婆母,张氏在她手底下执掌中馈,日子过得很是憋屈,又因着要接济兄弟众多的娘家,所以多年来冒险在账目上做了手脚,为掩人耳目,真账本的副册收在张氏的陪嫁丫鬟那儿。
那日苗人自外面攻入时府,好巧不巧这账本就被翻了出来,又让时夫人看见了,几日后那副册突然失踪,张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生怕泄露出去,她内心怀疑是时夫人干的,却怎么也找不到证据。
时夫人恰巧弯起眉眼看向张氏。
她绷紧了后牙槽,又迅速缓了神色,热情道:“嫂嫂哪里的话,咱们可是一家人,不过是我爱重侄女儿,怕她在时府受了下人的怠慢,这孩子惯是懂事柔顺的,我可是打心眼里儿疼她呢!”
时夫人笑得滴水不漏,轻抚着时烟萝的脊背,含笑对她道:“小娥,快些敬一敬长辈。”
时烟萝不明所以,心里却忍不住升起些对母亲的崇拜,她咧嘴笑了笑,照着贺词敬了酒,余光扫过阿爹时,调皮地对他眨了个眼,父女俩视线相接,莫名其妙便又勾了勾唇。
这一场小风波被轻描淡写带过去。
时丽在张氏身后,不解地问道:“阿娘你……”
张氏沉着脸,蹙眉望了眼女儿,随后不理会她的嘀咕,堆起笑脸去逢迎讨好了。
时丽瘪了瘪嘴,心里有点委屈。
宴席结束,厅里的人烟却没有散去,除夕夜里要守岁,时夫人对贴身丫鬟说,想去寻些好酒来,不动声色退了场。
时烟萝没听清母亲的话,她有些犯困百无聊赖地坐在炭火边,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父亲微微泛红的眼角处。
宁乐侯生得和祖父很像,都是一样的浓眉大眼,却因久经沙场而气韵独特,坐在自己的父亲身旁,竟然比年过半百的老太爷有威严得多。
可他却抿着嘴,看着二弟与父亲交流,只一味沉默着,目光闪烁,好似并不想打扰那对父子。
时烟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阿爹是个刚毅果敢的性子,在战场九死一生挣下了侯位,时家在此之前只能算永州的小门户,连显贵都排不上名词,这等于是在世袭罔替,讲究出身的京城强行开了道口子,引得无数寒门投笔从戎,立志从武挣得天地,也因此玉国有了许多新气象。
可没想到,京城人人尊敬的宁乐侯,回了永州,仿佛依然是那个被忽视的嫡长子。
侯爷的光荣,并不能弥补阿爹和祖父之间,长年累月而成的裂痕与生疏。
反而因为身份悬殊,变得更加面目全非了。
许是察觉到时烟萝的目光,时剑起身走到她身边去,柔声道:“小娥,是不是困了?”
时烟萝摇摇头,抱着父亲的手臂,靠在他身上说:“听阿娘说,阿爹悄悄让人给那位陇南将军收敛了衣冠?”
时剑看了眼四周,才点头道:“怎么也是一代名将,王逊他……初时也不是这样的。”
因为永州的事情要呈上皇帝,为首者按律枭首示众,五马分尸,可王逊的尸首已化为一滩血水,故而只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