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老主持的确有点玄乎,今日风和日丽,她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他也不想搅了她的兴致。
  于是江火随处坐在台阶上,侧头浅笑说:“我先自己坐着,你出来了告诉我,然后我们去别处看看。”
  时烟萝一颗心才安放下来。
  她低头入了殿内,照着往常进香祷告,祈求佛祖庇佑,又在旁边抽了签,皆是好兆头,心情自然轻松许多。
  可一转眼,时烟萝便看见江火孤零零坐在阶前,有无数人从他身边来来往往,他全都视若无睹,只抬眸看着远处青铜鼎上,不断燃起的青烟。
  忽然之间,时烟萝想起他在苗疆的诸多传闻来。
  上一任苗疆的主上是江寒,和不知名的女奴厮混几日后,意外有了他,不仅如此,他还有个异母的兄弟。
  莫家兄弟自他十几岁便跟在江火身边,莫白无意中说,在江火融合双蛊前,江寒一直不愿意承认他,甚至火这个字,也是随口丢给他用以称谓的。
  时烟萝虽然自小也是和父母分离,可她却一直清楚,阿爹阿娘是很爱她的,所以她当时骤然得知这一切,心情不免有点沉重。
  那时候江火在月照谷不知忙碌什么,他控制欲一向很强,仔仔细细问过了身边的人,得知她的心事后,笑得浑不在意,耳鬓厮磨一番,拖着她进入巫山云雨。
  他的病痛,他的隐忍,她其实一直看在眼里,也几次三番想要追问,可是却屡次得不到他肯定的答复。
  她只知道,江火在三岁之后,便开始被父亲喂一种药汁,用以来适应蛊虫的入体。
  再联想永州时,她初次救下他,他说自己自小便被主子养在人笼里。
  七七八八的信息零星拼凑,时烟萝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凑不齐江火一个完整的童年。
  这人在十四岁一统苗疆后,亲手弑父时,心里到底是痛快多,还是痛苦多?
  还有他那兄弟,想必就是洛平,他又是怎么成为北疆的首领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时烟萝踏出了大殿,跟着也坐在了他身旁。
  江火眼角微挑,语气温温柔柔:“怎么就出来了?”
  时烟萝心跳快了几许,一番踌躇后,她才嗫嚅着开口道:“你好像从没和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情?”
  江火侧过头来,眼角压住了眼底的潋滟光华,看起来有点高深莫测,几缕细碎的光落在他眉间,叫时烟萝神色恍惚。
  天气炎热,饶是初夏,可却是步行来的怀恩寺,一路上又有香炉聚热,时烟萝的额前泅出薄薄的汗水来,细腻的肌肤泛上微红,一时间莹润得叫人咋舌。
  江火不动声色地暗觑了几眼,眸底染上几许晦暗,又忽而敛目低眉,喉结滚动间,他缓缓叹了口气。
  时烟萝不明所以,用衣袖擦了擦汗珠,没看见一滴汗挂在鬓边的青丝上,顺着风的吹拂,在空中摇摇晃晃的,然后顺势滴入衣襟里去。
  蚕白玉莹的颜色,青丝乌黑细微,带着点沾湿的汗水,黑白分明的诱惑。
  江火的眼神略显飘忽,让时烟萝有点奇怪了,跟着不明所以地又追问一遍。
  “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炼蛊那些事。”他温声温气道,忽然喊住了路过的孩童,含笑讨来一片荷叶。
  那些孩童在寺庙招猫逗狗惯了,性情颇为顽劣,许多寺人都头疼不已,可却见了他那柔和得过分的眉眼,一时竟也不讨嫌,乖乖地应了他。
  时烟萝看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在碧绿的荷叶衬托下,愈发显得矜贵优雅。
  他低头将那荷叶折了几番,随后头微微侧过来,含情凝睇着她,手上便缓缓扇风。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袭来,她忍不住喟叹出声,颇为享受地眯起眼,正要接着说话,却不料他忽然凑过来,不由分说地在唇上小啄了一下。
  “你,你干什么,这可是佛寺!”时烟萝紧张道,差点喊出声来,忙不迭看了看人群,幸好他动作很快,百姓又只想着上香,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江火那双含情眼里,此刻眼波流转,看她时神情多有几分朦胧与微热,叫人轻而易举联想到一些不可说的事情。
  “小娥。”他忽然又凑过来,语气略带嗔怪,眼底缠着热气。
  时烟萝眉心一跳,跟着便要起身离开,可行至一半,裙摆却被他踩住了。
  那始作俑者眉眼温雅,身姿岿然不动,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好像在说,再走一步试试看?
  时烟萝脸色瞬间一变。
  她今日进香,又碰上天气炎热,穿得颇为素净,乃是一条木兰水烟的白线裙,裙袂处轻薄无比,稍稍用力便要留下褶子,若是不当心还可能破损。
  这里是佛寺,他有没有分寸!
  时烟萝脸瞬间涨得通红,想要把压在他脚下的衣裙扯出来,却又怕真的撕裂。
  江火也不在面上为难她,只秀气的手一捞,竟以手代脚,紧紧攥住她的裙摆,然后不动声色地,一寸一寸回笼收紧。
  他盯着她,笑意微收,瞳仁黝黑,脊背微微弓起,好似蓄势待发的野兽,莫名的张力与凶猛就氤氲而生。
  那截手腕清瘦无比,隐约可见埋伏其中的青色脉络。
  将那雪白的裙袂握在掌心时,他的手指微动,指骨处隐约起伏,日光又洒下来,江火眉眼微敛,眼梢处漾着金灿灿的夏炎,以一种淡然从容的姿态,要她被迫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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