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被一具轮廓偏瘦却足够有力的身体推倒在地。
工地上一片冲天巨响,所有人都傻了眼,纷纷扔下手里的活往声源处跑,杨超被仰面压在下面,那一刻他眼神凝滞地看着撑在他身上的……
边野。
一滴血猛地砸到他脸上。
他反射性地眨了下眼,这时钢管被清理开,杨超坐起来就摸边野脑袋,吼着问他砸哪儿了。
他俩干的是钉桩的活,安全帽被放在一旁台阶上,谁也没戴。
庆幸的是,管子不是实心的,杀伤力度被大大减低,可即便如此,仍然架不住它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
边野右侧额头,耳朵,肩膀,一直到肋下都无法幸免,血顺着额角一路流淌,所过之处一片殷红,似乎于此相比,手上被李响国砸的那一下就不算什么了。
边野可以从疼痛中判断自己的严重程度,毕竟他曾经受过足够多的伤,经验丰富。
没大碍。
他摇着头,告诉杨超他没事,一边说一边随意抹了把脸,因为李响国砸的是惯用手,指头全是木的,无论抹下来多少血他也感觉不到。
看着一抹就满手,连指头缝都在往外渗血的情形,周围人全慌了,纷纷问边野怎么样啊,要不要去医院。
李响国是怎么也料不到会亲手弄出流血事件,他不过是想小惩大诫教育一下这小子,要真在工地搞出事,他就是第一责任人。
想到这里心跳骤然飙升,李响国抹着一脑门子的汗,问边野有没有事,不行赶紧去医院处理,对方没答他,反倒用一种既冷淡又狡黠的目光看着李响国,然后他嘴角一勾,笑了。
“不用,我接着干。”
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在众人极为惊异的目光下边野站起身,踢开脚旁的管子,蹲到桩子旁,摆出姿势。
血淋淋漓漓往下滴,几乎侵占了男孩整张脸,分不清到底伤在头顶还是侧额,头发在粘稠的液体浸泡下打成缕,把这些血滴子带向耳廓,从脸颊一路流到脖根,吞噬大片领口,是让人看一眼就揪心的程度。
别说是心肝乱颤的李响国,就是杨超也撑不住了,他来不及起身,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拍着边野的脸:“野子野子!边野!!算哥求你了!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走!咱去医院!”
“超哥,”此时边野的眼神过分执着,任谁都能看出那股要把李响国穿透的狠劲儿,他目光不动,看着李响国说给杨超听:“你别管了。”
说完,他重重地吼出声:“砸啊!快他妈砸!”
李响国抓着锤子站在那里,脚下被月光拉出一缕孤零零的影子,明摆着的,对方就是在赌气对峙,谁都清楚工地上一旦有任何闪失,他这个工头保准玩完……
说软话,摆姿态,又或是逼他跪地磕头祈求,无论边野想要什么,李响国都不可能就范。
带着怒气,李响国把锤子使劲一扔,用手恶狠狠地点着边野,向后退。
比谁牛逼,那他妈就来啊。
李响国一掀帘子,进了棚。
随着时间推移,人群渐渐散去,工地又恢复到之前繁忙的样子,机器隆隆地运转着,夹杂着工人高亢的吆喝声,响在城市上空。
边野一句话没有,甚至姿势都没变过,杨超砸到最后锤子都抡不起来了,他双手发软,寒意从脚底向上涌——此时此刻,面前的男孩已经活脱脱成了一个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人,这出血量一定是头破了,而且伤得很重。
最后那一锤像棉花,飘飘忽忽落在桩子上,杨超实在受不了,他扔掉锤子跑向工棚,这段时间李响国同样也不好过,在棚子里来回溜达,坐立不安。
等杨超进来找他一说,火急火燎地掀帘就跟着一起跑出来,来到近处,当场跪在边野面前。
李响国老老实实给他磕了个响头。
“看伤去吧小兄弟,大哥求你了!!”
无需这个臣服动作,单单称呼的转变已然够了,李响国这个人相当江湖,改过的口不会不认,自此他算是彻底服了。
边野站了起来,揉了把眼睛,粘腻的东西糊在上面让他感到不舒服,杨超要送他去医院,被当场拒绝。
他没打算去医院,没有钱,也不需要。
回到万嘉已经凌晨,从外面的门进到地下室,边野把又是泥又是血,脏得没法要的工服踹到角落,在床上坐了片刻。
门是无需共用一个,但卫生间怎么也躲不开。
好在有两个。
站起身时眼前忽地黑了黑,他抓着床栏闭上眼,这次失的血比预想多了些,这一点边野不否认,他得去看看伤口。
扶着沿路的家具和墙壁,他推开门,知道时间太晚了,脚步和动作都放得极轻,不知是眼睛蒙了太多血还是身体感官处在失控状态,他并没印象卫生间是什么时候亮的灯。
他打开水龙头,把脑袋伸进水中,一池的水当即变成了血,边野赶快按开水阀,他不能把洁白的池壁弄脏了。
忽地,后面有人说话,像什么重物敲击在心脏上,边野弓着背痉挛似的一抖。
“这样你会死的。”
他忙转过头,何止是灯他没印象,就连脚下未干的瓷砖,空气中淡薄湿润的沐浴清香都没注意到。
卫凛冬穿着睡衣站在他身后,毛巾擦着头,专注地看着他。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