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邱然微微转向侧面,揉着段文涛的头发,嘴唇似要蹭过他水湿的眼尾,却一下顿住了,最终额头碰额头地挨在一起。
起风了,从地上卷起的碎纸,从他们车顶掠过,飞向住院部大楼,滑进半开的窗,轻轻飘落在地。
皮鞋踩在上面,穿着一尘不染纯白医生服的男人,抬手刷了卡,走进病房。
紧闭的窗,拉到满的垂帘,昏暗中,不同形状的仪器围在床旁,应该发着节奏不一的响声,不过他听不见,视线从它们之间穿过,落在微微隆起的病床上。
卫凛冬走上前,男孩面容平静,比他见过所有睡觉的样子都要乖,边野睡时会有不安分的小老鼠那样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还会打出低浅的鼻鼾,睡得真实又生动,可爱极了。
一开始,卫凛冬以为边野是在地下室故意装的,戏很足,不过那晚把他折腾得尿了一地后,他也是睡成这样。
还会有一两滴涎水挂在嘴角,被吧唧吧唧地舔进嘴里。
像这么静止,可以直接当做照片,躯壳一般的边野他没有见过。
手很凉,再也摸不到皮肤底下的温热,翻开手掌,白得几近透明,却连一丝红润的血色都没有,卫凛冬拿到嘴边呵了呵气——他想给他捂一捂,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没什么温度。
“你说,”男人给边野搓着手:“你是不是该挨打。”
“那么高的地方说跳就跳。”
太静了,他的世界沉寂得无可忍受。
对方同样如此,与整个王国一起沉睡的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才能苏醒——那一刻卫凛冬想起了这个童话,很认真地,他低下背,碰了碰边野的嘴。
没有直起身,而是在等待,又过了一会儿,很轻地,在边野脸上拍了几下,像是在叫醒那样。
手离开,有个细微抹掉的动作,只是再抹,男孩的面颊也无法干净,仍然有些水湿的痕迹。
男人抽了张床旁的纸巾,飞快擦了下眼,揉成一团放入衣兜,离开病房。
雨点繁密,砸在柏油路上,不一会儿汇聚成水洼,向下水口流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在无声中进行。
一辆私家救护车停在雨中,四周满是移动着黑色的圆形伞,从楼内接出的病床,连接着缠绕的仪器,在伞下传递着缓缓移上车。
雨大了,车开出医院好久,那个院中唯一留下的黑伞,始终还在。
水一刻不停地从天空倾倒,卷起烟尘一般的湿雾,湿透了他的裤子和皮鞋,这个人没有感觉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花太多笔墨在两人分开的这一段,所以会很快过去。
第87章
嘶——
很长,很辛苦的一声抽气。
卫凛冬睁开眼,他身处一间昏暗的房子,雨水在窗外敲打,耳中有一些遥远而模糊的声响,一旁桌台有个小钟,秒针极富节奏地走着。
滴答滴答。
轻,却神奇地具有穿透性,吸引着醒来的他一眼就看到。
脑海残存了些梦中画面,但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梦,卫凛冬想不起来了,这一点他不想深究,能够入睡对他来讲已经足够好了。
随着小钟发出的声音,脉搏和心跳逐渐平缓,卫凛冬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小钟稍适加快,发出“滴滴滴”的提醒。
男人调直椅背,下来。
系着袖口,卫凛冬开口说:“我过时间了?”
“没有,刚刚好。”帘子哗地一声拉开,室内的灯被点亮。
写字桌边,一名医生装束的人从病例中抬头,对他笑:“睡着了?你很少在我这里睡的。”
说完,一片安静。
治疗椅旁的男人没接话,旁若无人地低头做他的事。
李卓沉默了。
洁白的墙,淡蓝色的隔离帘,简单几样医院配置的陈设……明明是他每天都会身处的诊室环境,也是寻常诊所该有的室内布置,可每每这个人一来,李卓就觉得一股冻结之气弥漫,冷不丁就尴尬起来。
“还是,”李卓没起身,两腿在转椅下划着,歪头来到卫凛冬跟前:“听不清?”
“能听清。”
卫凛冬居高临下,望着他。
“……”
不该坐着说,那强大的压迫感。
李卓挠挠头,从椅上起来。
事实上,发现卫凛冬听觉有异是在最初治疗的时候,后来从‘听不见’变成‘听不清’,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最终做到无障碍地靠嘴,而不是靠动作和手机沟通……这个人,就如四年前挂他号见过一面就人间蒸发,突然又在两年后过来有规律地进行性瘾干预治疗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老子就这样’的气质。
李卓超头疼的,生怕他心血来潮治一治又跑走了。
能够在他这边坚持一年多,超乎了李卓起初的设想,为此他还专门调整了一次诊疗方案。
而让李卓更加费解的是,经过一年多的治疗,熟识他这位病人后,不仅发现卫凛冬跟自己是同行,还曾经是华西医院呼吸科口碑和医术都不俗,在院内科室对外宣传栏都能有简介的主任医师。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
卫凛冬三年前就从华西离开。
据一个在那里热衷八卦,爱嚼各种料的小学妹透露,当时由于卫医生服用违禁药,医院一直扣着他的医师资格证,是办离职手续那天才给的,而且,当日还发生了一件他们院内轰动一时的‘流血’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