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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官话的普及,让两国之间交流无碍,但西洲古老士族总会以此抨击朝廷忘根,冲突每年都有。
  萧骋翻了一页,倒是有问有答:“做到现在仍是个小侯府,可见也没什么本事。”
  不,燕羽衣摇头,淡道:“正因太有本事,才只让他做到侯府。”
  西洲有个不算规矩的规矩,封王之人不可掌管军队,只能位列文臣,侯爵是武将晋升的最顶级。
  “所以本王说他们没本事。”
  萧骋揉了揉眉心,内屋门没关,乘着烛光往燕羽衣的方向望去,道:“执掌五百小兵,被交出兵权无所谓。手握五千精兵,思索是否要被主上处斩。五万军将在手,即可纠集同僚妄图造反。”
  “东野侯府有二十万人马,三万骑兵,放在哪个朝代都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想篡位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王位与侯爵有本质区别,东野侯这么忠贞吗,看起来像是只有老顽固才会做的事。”
  没错,燕羽衣说:“朝堂讲古语的只有他们。”
  东野侯府对古西洲的崇拜,几乎狂热到了一种近乎于顽固的地步。
  但凡与东野侯府深入合作的家族,都得学会百年前的古老语言,双方来往书信一式两份,一份官话,一份古语。
  “所以你们这些家族,为了和东野抗衡,被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功课里多了一门古语学?”
  燕羽衣无语凝咽,话虽没错,但就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挺没面子的。
  “那么护国将军府为何不提出称王呢。”萧骋漫不经心道。
  “闲聊,没有别的意思。”他又补充道。
  “不知道。”燕羽衣坦然,说:“燕家并非我一人在管。”
  “只忠于君主,无论君主说什么做什么,我们只管执行便是,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萧骋哦了声,冷酷道:“过分听从君主,导致西洲四分五裂,原来洲楚是一言堂。”
  “疑意者应该也被你们燕氏杀得差不多了吧。”
  燕羽衣:“……”
  和这个人聊天怎么这么费劲!
  “燕氏少主名声在外,天纵奇才,惊世罕见,那么多赞美之词堆山码海,实际只是市井口耳相传,以讹传讹夸大其词。”
  萧骋披上氅衣,趿拉着羊毛勾的软鞋下地,边走边说:“及冠也没有脱离家族束缚,一板一眼皆听差遣。”
  “跟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脚步渐近,燕羽衣不想看萧骋的脸,故而整张脸全部扎进被子里,留耳朵在外听动静。
  “……”
  当他以为他要靠近,脚步声倏地戛然而止,满室寂静。
  萧骋忽然停下,不动了。
  对方是大宸亲王,日后或许更为摄政之尊,现在共处一室,本该时刻警惕,甚至连睡眠都不该有,但燕羽衣实在困倦,他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蒙蔽视线无异于将软肋破绽透露他人,以萧骋的手段,尽可以直接处理他。
  胸口闷胀,仿若大雨即将倾盆,乌云密布气压骤紧,死死压迫着呼吸。
  燕羽衣难耐地捂住胸膛,眼眶蓦然滚烫,比身体的温度更灼热,情绪来的急促,令他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待意识到泪水盈满面颊,萧骋的手掌已经完全覆盖他的下颚。
  男人掀开被子,托起他的身体,单膝支撑他们两个人的重量,着力于床榻边缘。
  “哭什么。”
  萧骋语气怪异,道:“说话。”
  “我……”燕羽衣张了张嘴,觉得萧骋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落泪,就算真的在哭,干萧骋什么事呢。
  难道他觉得他的哭声影响他入眠?
  眼泪像开了闸,很快顺着脸廓安静流淌进男人掌中。
  气候关系,西洲人大多生得魁梧健壮,和大宸人有根本的体格差距。
  燕羽衣站在西洲男人堆里,随便抓个人比对身形都足以抵得上两个他。在大宸人的审美中,这是一等一的样貌,身姿也是大宸女子最爱的高挑欣长。
  可惜生在西洲,一个以力量为美的国度。
  萧骋掌心湿漉漉的,袖口也快被哭湿了,燕羽衣身体滚烫的热气几乎化作浪,一阵一阵向他扑去。
  他们之间不知在僵持什么,燕羽衣只觉萧骋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蓦然充满哀伤,他眼中隐约地倒映着他的脸,可似乎是在透过他凝望另外什么人,是他的恋人?还是谁。
  “你在哭什么。”萧骋想从燕羽衣这里得到答案。
  “斛录寺那几晚,渔山说你入睡便哭,告诉我,你在哭什么。”
  燕羽衣微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后又听萧骋说:“若非之前见过你在朝堂中的种种所为,倒真叫人觉得是在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哥。”
  “那么舍得以代价换取利益,怎么就不敢在复兴皇室中搏一把呢。”
  燕羽衣愣怔片刻,只觉唇齿苦涩,似哭也是笑,道:“殿下在问谁,看得是我吗。”
  “是什么让你不敢直面那人,反倒来问我。”
  世上懂得如何呼吸的生灵都可拥有喜怒哀乐,但燕羽衣却发觉自己就连哭,也像是装出来的。
  哭和笑该有场合,见得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他得表现得潸然落泪才是个合格的将领。陪伴君主身侧,恰到好处地为君主提供说笑,在君主哈哈大笑之时称赞鼓掌,前后进退得宜,身体的每寸仿佛都是为了成为燕羽衣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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