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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严大人可以赋闲在家,或者彻底消失在朝堂。在没有真正官职在朝的时候,无人会管你死活,至于前途,那也是官爵加身后,才该考虑的事情。”
  “这些日你为我寻了许多药材疗伤,我很感激,日后回到将军府,会悉数将所花费的银钱补上。但若相要些别的。”燕羽衣顿了顿,摇头道,“没有。除了钱财之外,我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你。”
  风吹得燕羽衣眼睛有些疼,他忍不住低头用手揉了揉。
  再抬起,严渡还是那副平静而寡淡的态度。他坐在那,施施然地像是在看一出独角戏。
  男人长发微卷,半边搭在肩头,另外几缕随风晃动。此间并无月色,但这幅光景偏令人遐想。
  倘若真正的月光为他身披绫罗,那该是怎样的霁月清风。
  燕羽衣禁不住蜷起手指,将藏在脖颈的发丝勾出来。顶着严渡逐渐散发的威压,他竟长了张嘴,没能继续说出话来。
  他好像真的有点害怕此刻的严渡。
  无论是挺直的腰脊,还是自然而然,从骨头缝里散发着的骄傲,举手投足礼仪毫无破绽,却偏偏叫人真心实意地对其所做的每个决定而深信不疑。
  种种一切,都叫燕羽衣想起那个人。
  他说不出口,只能用以“家主”之称的人。
  但燕羽衣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有关于兄长,也和自己相连。这也是他在回到明铛后,回到将军府所做的最初的激烈抵抗。
  “既然严大人替兄长做事,那么还请你告诉他。”
  燕羽衣抬脚走到严渡面前:“祠堂里供奉的祖宗们,已经被我送去祖宅。我将后山的坟地挪平,现在只剩母亲还住在那。不。还有我自己的衣冠冢。”
  那是属于身为女孩的燕羽衣的坟地。
  连带着燕羽衣数年的自由,多少次的隐忍,全心为兄长而活的勇气。被燕羽衣一道封印在了里面,决意不再重启。
  “燕留骗我,他说兄长也死在了将军府,被敌军踩踏得尸身尽毁。只要我听从他的话,成为宗族的傀儡,他便将兄长还给我。”
  “但我没有妥协。”
  “因为我知道兄长没那么容易死去,即使他死了,我要他的尸体有何用呢,人也再难复生。若被什么人捉住由头,以此来要挟,泄露燕氏百年的秘密。”
  “那么我和他,都将会被冠上被诅咒的妖孽而唾骂。”‘
  “明明是将军府长盛有衰,在跟着洲楚走下坡路,却偏所有的笔诛口伐系于你我之间。”
  燕羽衣没有忘记那个所谓的诅咒。
  从他降生的瞬间,悲剧便已发生。
  与之有关的人的境遇急转直下,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护国将军府内部的和谐。
  直至燕羽衣真正成为少主,掌握数十万兵马,父亲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略略安稳。
  好像这个秘密就此尘埃落定,只要不去触碰,便可相安无事度过一生。
  起初,燕羽衣并不觉得在将军府地生活有何痛苦。
  他很容易被满足。
  也最符合燕氏对家主的遐想。
  但致命的缺陷是,他太听话了,准确来说是太听那个站在明面上的燕羽衣的话了。
  当这些事实化作尖锐的钢针,逐年推移地刺穿本就存在于将军府的矛盾。例如弟弟比哥哥优秀,或者哥哥的利用价值已近极限,该换个新的继续使用。
  严渡没有打断,只是五指收紧,攥成拳,浑身肌肉紧绷。他的忍耐并不比燕羽衣少,只是燕羽衣站在原地,能够源源不断地将心中所思讲出来。
  而严渡不行,严渡作为倾听者,成为被发泄的那个承受方。
  他甚至只是个传话的中间人而已。
  是啊,旁观者该秉持何种态度。
  严渡很轻地笑了下,似是自嘲,又好像是讽刺燕羽衣此刻地剖白。他就要被对方这幅坦荡而赤诚的心所灼伤,却仍装作冷静:“这些话还是留着日后再告诉他吧。”
  他表现得很无辜,摊开手做了个奈何的动作:“这是你们兄弟两的问题。”
  雪势剧增,仿佛是为了配合他们之间这份陡然之下的气氛。
  它以鹅毛的姿态从天而降,化作薄薄的白色薄帘,横隔在燕羽衣与严渡之间,若想要离彼此更近,必须得跨越万水千山。
  然而燕羽衣已经没有力气再向前。
  他本就是个想要懦弱的人,却总是被强迫着坚强,甚至很多时候他几乎遗忘自己本该长成的摸样。
  喉头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燕羽衣似笑似哭,再也难以维持素日惯有的表情,绞紧的手撕裂脆弱的袖口。
  刺啦——
  布料发出哀嚎。
  青年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弓着腰死死用右手攥住心口,气血争先奔涌着朝脑海二区,很快,脸涨得通红。
  燕羽衣声音只剩颤抖:“哥哥,连你也不想要我了。”
  双膝酸软,他整个人彻底埋进雪地里。提剑杀敌的将军,缩成那么小小一团,琥珀色的眼瞳失去神采,四肢百骸散发的痛处彻底将燕羽衣淹没。
  此声迅速被大雪掩盖,仿佛从未来过。
  “……”
  刹那,严渡如晴天霹雳,被燕羽衣那句委屈瞬间砸醒。
  他失态地扑向燕羽衣,凌乱地将燕羽衣从雪地中挖出。青年束发的木簪勾住他的领口,连带着他的心神亦被扯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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