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鸣蛇不解,手拢在嘴边扬声道:“朱将军,你不飞吗?”
  朱十一远远地回过头看他:“我是蜘蛛我怎么飞?”
  鸣蛇抱着刀柄作揖:“一只猪竟能保持如此曼妙身形,在下佩服。”
  朱十一不知道这条蛇瞎佩服啥,估莫着蛇头那么小,这人多半有点傻。
  “朱将军不会缩地千里吗?”鸣蛇又问。
  果然是傻。
  朱十一解释道:“缩地千里,术法如其名,只能缩地一千里,你说的那山洞在东南方三百里,我施法那不一下子就走超了么。加上城主刚跑出去不到一盏茶,已知那黑蛟又比城主早飞出去三句话的工夫,黑蛟飞的比城主慢一点点,我跑个二十公里自然就赶上了!”
  鸣蛇:“……”
  他的蛇脑子竟算不过猪脑子?
  事实上,朱十一算得堪称精准,在跑完二十公里之后,一条清冽的小河横在她面前沈醉正蹲在河边,捧起水来清洗脸上的污血。
  朱十一呼哧带喘,加上心惊胆战,差点吐出来,几步站到沈醉身侧:“你还有闲心洗脸,妖王呢?”
  沈醉睨了她一眼,一派稀松平常,抬起手臂指了指西侧的山巅。
  朱十一迎着刺眼的太阳望向沈醉所指,嶙峋的悬崖断壁之上,赫然摆放着两颗黑蛟头颅!
  沈醉洗干净了脸,拿起脚边一团鞭子似的东西浸在河水里涮洗。
  他刚将那团东西洗干净,河里的水倏地窜起几缕血丝,少顷,整条小河都变成了血色。
  朱十一顺着小河看向上游的山涧,潺潺溪水早已尽数染上黑蛟的血。
  “城主,你洗什么呢?”
  沈醉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东西折叠几扣:“黑蛟脊骨上那条筋。”
  朱十一龇牙咧嘴地向后跳了两步:“你要它干什么?”
  沈醉:“蛟筋焚之可安眠。”
  “安眠?”朱十一问,“有人睡不着觉吗?”
  沈醉抓着叠整齐的蛟筋,弯起唇角,刚要开口,身子忽地晃了晃,眼帘一阖,就这么直挺挺一头栽倒在地上。
  朱十一瞪大眼睛,丢下长枪扑上去,扶起沈醉开始使劲晃:“城主!城主你不能死啊!城主!”
  嗅到沈醉身上的血腥味变浓,她低头看了看,发现沈醉肋下两侧均是血流如注。
  她不敢再晃沈醉,把人原样放回地上。
  这人唇角居然还是扬起的他拧掉了妖王的三颗头颅,放光了妖王的血,还抽了妖王的筋……唇角的笑意却勾勒出几分稚气,好像一个小孩儿得到了有趣的玩意儿。
  一抹橙影从天上掠过,朱十一仰头,认出天上飞的是三昧鸟,抬起手臂摇了摇:“这儿!”
  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
  岑浪发觉自己在默诵《楞伽经》,顿觉十分扫兴。
  死都死了,执迷不悟或者悟了能有什么区别。
  不如想想阿捡。
  幸好阿捡最后也不知道他是谁。
  应该不会太难过。
  能见到阿捡眼疾耳疾痊愈已经是得偿所愿,了无牵挂……不对啊!
  不是说神仙死了之后灰飞烟灭吗?
  他要是灭了怎么还能想事情?
  岑浪腾地坐起来,然后睁开眼。
  惯用的左手正撑在床榻上,他盯着自己左手,迟钝了好一会儿突然撤回手这条手臂断了可不能瞎使劲!
  岑浪转了转手腕。
  不痛?
  又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左手手臂。
  没断?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夜色朦胧。
  他认出这是沈醉的寝房,自己睡在了沈醉床上。
  窗棂投在屋子地砖上的树影摇晃了一百零八下。
  院子里的那只蝉叫了两百次。
  蛙“呱呱”了三十二声。
  山谷里传出一段悠长婉转的鸟叫。
  大冬天的,只有妖界的蝉啊蛙啊鸟啊还这么欢腾。
  岑浪终于把眼睛睁大了些,双手一拍,后知后觉道:“得救了,我活了。”
  没高兴多大一会儿,浑身不自在起来。
  活了不假,但总感觉还有尖刺啊刀啊钩啊一刻不停地剜进肉里。
  刑具和皮肉分离,带出细小的“嗤”声。
  一想到这儿,所有受刑的片段止不住地钻进脑中,少顷,后背上渗出一层汗,凉凉地黏着布料。
  他抬手盖住额头,紧闭双眼,蓦地听见一声清冽的琴音传入耳。
  琴音弹指间平息了脑中杂七杂八的想法,眼皮渐渐放松,胸口也不再觉得滞涩。
  睁开眼,树影仍在摇曳,蝉不鸣,蛙不叫,鸟不啼。
  余光瞥见熏香炉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青烟,几乎没什么明显的味道,所以竟没留意到屋子里一直点着香炉。
  岑浪躺回榻上,手指不自觉地跟着乐声在锦缎上一下下轻叩。
  没了那些惊惧,脑子很快便昏沉起来。
  琴声停了。
  舒适的昏沉感却加重了。
  岑浪没有睁眼,即将睡着之际,似乎有一双手把他揽进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触手可及尽是柔软,呼吸也一并变软。
  这触感似曾相识,仿佛当年看到阿捡破壳那一刻,喜极而泣,伸出手轻轻碰触阿捡身上的绒毛……
  妖王王宫。
  鸣蛇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扫了眼手中滴血的长刀,将长刀高高一抛,黏稠血丝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右手太酸,他换成另一只手持刀,一刀砍下地上那妖怪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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