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楼望漫不经心的用握着折扇的手敲击了下掌心,道:“走了,去找喰。”
步许“啊”了一声,放下写着喜喰名号的追息符,丢掉悄悄从男子身上拔下来的一根头发,跟着楼望在村子里左拐右拐的进了一座深山。
静谧的山谷里有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风明雾薄,大抵是多水的青州即便在深山里,也少不了涓涓流水,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升起一层薄薄的白雾。空谷足音,耳畔只有水流淌过的声音。没有虫鸣鸟叫,或许它们也知道这里头藏着个精怪。
淡淡的草木气息带着水汽萦绕在鼻尖,经过几根错乱生长的竹子时,步许看见楼望摘下一片竹叶抵在唇上。
悠扬的乐声带着别样的风情响在林间,清脆的流水声为其伴奏,树影晃动,皎洁的圆月从浮云后露出个头,似乎听客在无言的欣赏。
飘渺的烟雾将那道红色的身影变得朦胧,头上系着的发带垂落隐没在墨发里,跟着走路时的动作一同摇摆,如梦如幻,虚实不定,似林间有仙客,历经万般红尘劫却依旧清风拂面。
亦是一阵风吹来,他便会如那夜风一般飘忽不定。
竹叶吹出的乐曲是多么奇特,像是荷塘里莲花的清香和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步许觉得这曲调有点耳熟,似乎是哪一州的民间小调,他眨着眼睛努力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是何地的曲子。
“到了,喜喰便在里头。”
他们来到一处山洞前。
洞口约末五米宽,两人并肩进入也绰绰有余,里头黑黝黝的,让人看不清情况。
水珠滴落到石壁上,溅起一点到脸上,被步许用袖子擦掉了,洞内依然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步许见楼望没有明光的意思,便自觉搓了搓手,变出一团橙黄色明亮的火焰,照亮了这一寸之地。
喰性喜湿,越往深处走就越能感受到空气里的潮湿。
近了
走到洞穴深处,石壁上的水珠汇聚成小流,流入洞底的小潭,潭水上方悬浮着一团淡红色的气体,杂夹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隐约构出一个稚子的模样,看不清脸。
这就是......喜喰。
“你们来了。”吞噬人类喜乐的精怪缓缓开口:“早在屏障被打破时,我就知道你们的目的了。”
“你们是来杀我的,对吗?”
喜喰声音平淡,似乎对自己被杀死这件事一点也不惊慌,淡然接受自己的结局。
红气里的小孩动了动,气团里的光点也如萤火一般向四周飞去,将石洞照的明亮。
它抬起头看向来访的不速之客,道:“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反抗,但我有一个请求。”
它话中的“你”指的是谁,步许很有自知之明,他看向楼望。
楼望点头,喜喰才继续开口:“自从和它分别后,我就一直在这了。无聊、枯燥、乏味,偶尔也会去村子里看看,产生了一些疑惑,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红气落在潭水上,它看见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身影,一团看不清脸,似人非人的东西。
“你们说,是不是一个人一生只能说一万次“我爱你”,所以有些人怎么也不肯说了?”这句话说出口,喜喰自己都顿了顿,两秒后,它接着道:“你们人类真是我见过最复杂的生灵,只有欢喜不要,只有悲痛不要,有时还要装。明明不屑一顾却要装作视若珍宝,明明贪生怕死却要装作义无反顾,开心的时候要掉眼泪,难过的时候要满脸笑意。”
“特别是你。”
它的头突然看向楼望:“明明心里什么都不在乎,像一块冰一样寒冷,却偏偏要装作一阵清风,一缕阳光,左右逢源。”
喰有看穿人心的能力。
步许倒吸一口凉气,他紧张地看着楼望,对方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似乎毫不在意。
“人活着不累吗?为什么要这么矛盾?”
一张看不清的脸直直对着楼望,喜喰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它只是好奇答案。
楼望挑眉,用扇子轻敲下颔,勾唇道:“或许是因为人情世故,你可不是人。”
喜喰哑然,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良久,它又重新开口:“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吗?是因为我是精怪吗?我可没杀过人。”
步许听了,立刻反驳:“可你扰乱人间秩序,你吸食走人们欣喜快乐的情感,留下悲伤痛苦,往后的日子被泪水浸泡,那还会幸福吗?”
那对等着女儿出嫁的夫妇,封存多年的女儿红。
那个在门口等待着的青年,不肯相见的姑娘,原本两个相互爱慕的人最终变为仇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茫然无知,只能哭着恨着度过此生。
拜堂时满院的哭声,醇厚的女儿红混入泪水,新拜堂的夫妻还会幸福吗?
山盟海誓的断裂,美好的回忆带来却是悲伤仇恨,守在屋门的青年,会不会在一次又一次无望的等待里闯进大门,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
爱由心生,恨亦如此。
一辈子活在悲痛里,不断的流泪,不断的错误,不断的遗憾,他们未来里全是蹉跎的岁月。
步许说:“人的情感被剥夺了一半,那还算是人吗?”
喜喰“哦”了声,听不出意味。突然它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话题转变的太快令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