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直到接了半碗血,顾舟说“可以了”,楼望手指在口子上一抹,手腕又恢复如初。
他端着装血的碗,定定地看了几眼,然后递给顾舟,声音里不见一丝起伏,问道:“师尊当年也放了那么多血吗?”
顾舟一早就猜到楼望会问这个,把碗收进随身空间后,不动声色地“嗯”了声,似乎又怕楼望多想,补充道:“我修为高,不碍事。”
楼望却仿佛没听见,继续问:“是每个月都要吗?”
顾舟又是一“嗯”,他仿佛只会这样回应了。
顾舟已经做好应对楼望更多的质问了,可没想到楼望竟然没有,而是看着碗里的红血,道:“步家主后面怎么办?”
许莺时已经不在了,后续每月的以血画阵,让离魂已久的身躯重新融合魂魄,没有许莺时,更本做不了。
总不能现在就要人家的血流得干净,那太残忍。
所幸顾舟说:“一次便可,步家主是被迫离魂去魂渡河的。”
楼望:“哦。”
因为他是自愿的,所以要月月画阵吗?
顾舟在十四州待了几千年,自然对哪里灵气充沛要了解许多,和许莺时商讨过,定了个离步家不是很远的地方。
顾舟推开门,冷冽的风灌进屋里,吹走了那一缕缕清淡的药香与血味。
门口多出了一个人,看清室内的场景后,傻愣愣地站在门口。
步许张着嘴,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他看了眼冰棺里的步檀桦,又看了眼床上了无声息的许莺时,茫然无措地站在两者之间。
恍然间,他似乎觉得自己是站在灵堂,两座棺木横列在前,一左一右躺着的是父母双亲。
外头的雪像洒了一地的灵纸,明明灭灭的烛火是香火,身上的单衣变为了丧服,呼啸而过的疾风如哀嚎。
他喃喃呼唤:“爹……娘……”
无人应答,可人却都在他面前。
好奇怪,明明一个月前,他爹娘还在笑骂他脑子不灵光,又说什么天寒要添衣,但也不能忘记修炼。
可一个月后,会叮嘱他的人全躺着了,他怅然若失,他不知所措,他在穿着单衣吹着冷风奔跑,却无人再责备他什么。
倏然,滴落的蜡油落进火里,“啪嗒”一声,门口大开的风灌进,步檀打了个哆嗦,回过神。
他跑到许莺时床边,抓着她冷硬的手,道:“娘,别睡了,快起来,快起来。”
他握着许莺时的手哈气,道:“我的手好冷,你的也是,你也要挨骂,挨我的骂,骂你不添衣。嗯,我也该骂,我两都不爱添衣。嗯,还有爹,大冬天的睡冰块上,他更该骂,娘快去骂他罢,快起来骂他。”
步许冻得牙打颤,含糊不清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冲两人交握的手哈气。
顾舟把门阖上,挡去了呼啸的寒风。
步许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塞进许莺时手里,小声说:“我才不看信,我要娘亲自和我说。娘,你对着信念,我听着,我和爹都听着呢。”
信纸刚被塞进许莺时手心,就因为无人抓,轻飘飘地飘走了,刚好飘到楼望脚下。
楼望挪挪步,将纸拿起,皱皱巴巴的信纸上写满了告别的话,他只看清了最后一句话:愿你至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
步许嚎啕大哭,额头靠在许莺时手背上,喊道:“娘,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说我明天一早还能看见你,你说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过,你骗我,你骗我!”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娘是个大骗子,娘你抛弃我,你不要我了吗……”
步许抹了把鼻涕,闷声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又笨,所以你和爹都不要我了,我改,我改,我……该怎么办啊?”
步许的啜泣声逐渐变小,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守着巢穴的幼鸟,除了一个空有其表巢穴,什么都没有。
见他情绪稳定了点,楼望开口;道:“许夫人将你托付给我,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发传讯吧,我会尽力帮你。”
第120章 明月蜉蝣
楼望将自己的传讯给了步许,转而看向冰棺,道:“安顿好许夫人,我们便送步家主去春山吧,十年后,他会回来的。”
步许揉掉眼泪,将许莺时的手塞进被窝,弯腰掖掖被子,低声道:“娘,我等会就回去,你先睡会。”
顾舟撕下四个小纸人,“砰”的声,纸人变大,一人一角地抬起冰棺。
步许取下廊上的一盏琉璃灯,走在冰棺一旁。如梦般的光点浮跃在这一小片地方,跃到步檀桦脸上,一跳一跳的。
有一个光点跳到了楼望手背上,他翻掌,光点被他抓在手心,他还没松手,光点就跑到别处了,移到步檀桦头上。
楼望说,这光点像梦蝶,步家主在做一个很漫长的美梦。
步许一个抽涕,道:“那我要再娘床边也挂一个,让娘也做一个漫长的美梦。”
梦蝶没有让人做美梦的能力.但或许琉璃灯有。
步许捧着灯,接受了事实。
他说人固有一死,死和生之间只差个等待,只不过一个在上面等,一个在下面等。
“娘在下面等,我在上面等,至于爹,他舍不得娘也舍不得我,所以两边跑。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下面重聚。”
步许问:“楼剑尊,魂渡河里有梦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