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在回廊下站定,瞧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发呆。那边偶尔也有人远远投来几眼,又匆匆离去。
站了一会儿,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进了院子。那人也一眼看见了他,先是一愣,继而转身拔腿便走,脚步快得离谱,像是在躲避什么豺狼虎豹。
柳舜卿不假思索,扬声便喊:“吕质文!”
吕质文背影一顿,脚步慢了下来。像是犹豫斗争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缓缓转过身,朝着柳舜卿走来。
柳舜卿目不转睛地盯着吕质文,待对方走近,拱拱手淡笑道:“久违了,吕公子。故人重逢,怎的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吕质文别扭地偏过头移开眼,只跟着拱了拱手,什么都没说。
柳舜卿勾了勾唇角,又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实乃人生大幸。不知吕公子方不方便去在下的住处盘桓片刻,一起叙叙旧?”
吕质文抬眼看了他身后的侍卫一眼,迟疑一瞬,点头道:“好啊,方便。”
一路上,吕质文面色凝重,如临大敌,柳舜卿在旁边瞧着,心里只觉得好笑。
等进了屋,吕质文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柳舜卿的住处,脸上的神情才略略放松下来。
自见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语气里竟是带了些许欣慰:“他给你安排的住处,倒还像样。”
柳舜卿微微抬眼,面露诧异:“怎么,这边给吕公子安排的住处不合你心意么?”
吕质文苦笑着摆摆手道:“没有。我的住处自然远没你这里好,但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个。于我而言,住哪里都一样,我并不在乎。”
柳舜卿越发觉得奇怪了:“那你在意的是什么?”
吕质文呆了一瞬,涨红了脸道:“我……没什么。这里的饭食,你还吃得惯么?”
一贯对柳舜卿出言不逊、冷嘲热讽的吕质文居然认真关心起他的饮食起居,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柳舜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吕质文表情一呆,下意识反问。
想了想,他突然明白过来柳舜卿问得是什么,顿时涨红了脸急道:“我当然不知道!”
见柳舜卿仍不开口,吕质文摆正姿势面对柳舜卿,苦笑着辩白:“我怎么可能知道?像我这种脸上藏不住事、心里藏不住话的性子,你觉得他有可能事先让我知道么?”
这倒是真的。
虽说吕质文一直紧密追随着韩少成,但以他的性子,的确藏不住多少事。以那人缜密的心思,还有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吕质文应该是没资格提前知道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唯他马首是瞻?如今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柳舜卿必须弄清楚所有疑点,他不容许自己再犯下轻信他人的错误。
“是我父亲……他一直都是这边的人。当初进国子监的时候,父亲便嘱咐我主动跟他交好,要处处以他为楷模。我只当父亲是惜才爱才,我本身恰好也很佩服他,所以……直到近日,父亲偷偷携全家离开京城前往这里,我才知道真相。”
“那……谢樵行、陆知远,他们也都是吧?”
柳舜卿突然想起在裴府门口欲言又止的陆知远,心口止不住微微一痛。那位大概才是真正知情的,可惜,相交一场,他并没能赢得对方的同情。
“是……国子监和京里,远不止这些人……”吕质文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柳舜卿人都在这里了,这些也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既然你事先并不知情,刚刚看到我,为何一脸心虚?”柳舜卿忍不住又想逗吕质文,想看这人生气嘴硬的模样。如今想来,即便是当初跟吕质文斗气耍嘴皮子的时光,都是那么遥不可追。
这次,吕质文却没生气,甚至也没反驳:“因为……我并不赞同他这种做法。而且,当初他生病了还在惦记你的消息,也是我传给你的。如今想来,我是平白被他利用了……”
柳舜卿沉默了一会儿,用气音轻轻笑了一声:“这不怪你。是他心思太深沉,手段太高明,你如何能是对手?”
吕质文慌乱地朝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舜卿慎言。‘对手’这种用词,岂能随便出口?我如今是他的臣属,是真心敬服他、追随他。我唯一不赞同他的,也只有你这件事。”
柳舜卿忍不住笑道:“你敬服他、追随他,是他的臣属,自然不能乱说话。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他的仇人之子,如今也算是他直接的仇人了,又有什么话是我不能说的?”
吕质文抬眼,眼神犹疑,声音也变得极其缓慢、极其滞涩:“你们……当真只是仇人?难道,就没有……就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真心?”
柳舜卿顿时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肚子发痛,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吕质文,你怎么能比我还天真?你不能这样……真不能这样……你再这样下去,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吕质文:“……讲真,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第0036章 胁迫
这批新从京城过来的人现在住的,是原来的舒州知州衙署所在地,这里已暂时升格为新皇帝的临时办公处所。
柳舜卿带着吟松、身后缀了两个影子一样的侍卫,把这片院子里里外外都走了个遍。
他试探之后发现,只要不试图逃走,他甚至能去大门口经过的货郎担子上买些小玩意儿。说起来,韩少成给他的自由还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