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韩少成垂眼道:“我的确不曾将你当作男宠,我将你视作我的妻子。所以,你不能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你说是就是了?你是三媒六聘了,还是八抬大轿了?你凭什么说我是你妻子?我是个男人,我不是谁的妻子!”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又是跟你回去!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因为我心悦你,身边不能没有你。”
柳舜卿忍不住气笑了:“在你心里,全天下的一切都该归你所有,全天下的人都该乖乖匍匐在你脚下,对么?看到曾经的玩物失控了不听话了,你接受不了对么?你不过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控制欲,谈何心悦,你又懂什么心悦?”
韩少成始终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你怎么想没关系。只要你离这个人远一点,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怎么说都行。”
这些日子,韩少成眼睁睁看着柳舜卿跟木垚整日形影不离,木垚的眼神又是那样赤裸裸、明晃晃不加掩饰,他的忍耐早已到了极限。
柳舜卿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极为无奈:“你到底为什么啊?如你所愿,你已经得到了整个天下,为什么单单就不肯放过我?”
韩少成缓缓抬起眼睫,双目深深看向柳舜卿。那眼底,有无数翻涌滚动、混杂交错的情绪,有深情,有痛悔,有执念,有痴狂……
那眼神令人心悸,也令人战栗。
柳舜卿急急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也不愿再看,他疾声道:“你打住!那些不断重复的陈词滥调,我不想再听!我不管你是为了进一步笼络你的护国柱石平阳公,还是为了掩盖、弥补你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曾经犯下的错,我都不想再成为那件趁手的工具。我只求你……给我自由。”
“只要你同意跟我在一起,你就是自由的。”
“那我们对自由的理解,恐怕有所不同……算了,我累了,我也不想再同你多说,既然你来找木先生,那我便告辞了。”
柳舜卿匆匆对二人施了一礼,转身便走。他脚步匆匆,内心仓皇,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几乎算逃离了那间医堂。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为什么韩少成要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不,不对!那眼神,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代表不了!
当年,韩少成看向他的眼神,同样满怀倾慕、怜惜、疼宠、眷恋,满是他以为的深情款款、情意绵绵,可结果呢?结果又是什么?不过是骗局一场。
韩少成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帝王,同时,也是这世间最高明的戏子。
于柳舜卿而言,韩少成的骗术实在太过高明,太过魅惑。
当年年少无知,毫无提防之心,落入陷阱,尚属情有可原。如今,早已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如果竟然没能抵制成功,再次落入对方精心编织的罗网,他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曾经满心伤痛悔恨的自己?
柳舜卿满心烦躁地甩了甩长发,闷着头进了后院的药厨。
海棠花瓣已腌渍入味,打开瓮盖,能闻到清浅的药香和花香混在一起的味道,令人心神宁静,思绪归一。
柳舜卿取了蜂蜜,放进锅里慢慢熬煮;又用器具将花瓣切碎、碾细、搅匀,将事先碾好的几味药粉加入其中;最后,取了一些米粉,加水煮过后调成糊状。
等所有准备好的材料都凉下来,他把它们倒进一个陶盆中,用纤长的手指搅成一团,揉搓拉条,再缓缓团成均匀的圆球。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心绪越来越宁静,越来越平和,几乎陶醉在了这简单而不断重复的劳作中,忘了周遭所有烦恼。
韩少成悄悄进来,站在身后盯着柳舜卿的动作看了很久。
起初,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个人身上。从头发丝到手指尖,每一寸都细细描摹。
后来,他便认真看柳舜卿手底的动作,认真学习整套制药流程。
最终,他缓缓走到对方身边,伸出指尖,也捏了一团原料,开始试着搓制那药丸。
柳舜卿感知到身边来人,身体微微一僵之后,只若无其事般继续工作。
搓制药丸的整套动作,在柳舜卿手下,像一场缓慢而悠长的诗一般的指尖舞蹈,可到了韩少成手里,他才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
糯米和蜂蜜黏腻的手感,令指尖时常残留许多无论如何也摘除不净的残渣;扯条又搓圆之后,发现药丸表面总不够光滑匀净,会留下许多沟壑起伏;材料多了或少了,丸子的大小便不合适……
但韩少成并没有觉得不耐。能这样静静地、一声不响地待在柳舜卿身边做一件事,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周围也没有旁的人、旁的声音,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梦。
终于,所有原材料都变成了一个个大小相近、颜色相同的小丸子,装进了瓷质的药盒。
柳舜卿盯着那盒子看了好一会儿,垂眼轻轻笑了一声:“或许,这盒子上应该印上‘御制’二字,拿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才是如假包换的御制。”
韩少成却没笑,他转过头盯着柳舜卿的侧脸,低声道:“你不喜欢我当皇帝,对么?”
柳舜卿微微一怔,继而木然道:“这岂是能问喜不喜欢的问题?我没有资格对此置喙,而你……有你不得不当的机缘。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非我可以议论,也非你可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