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第一眼看见乱步的时候，他首先意识到小孩迷了路，紧接着就注意到了他脸上不加掩饰的迷茫和困惑。
  这种表情放在江户川家的人身上，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区区迷路，怎么会难倒继承了江户川繁男智慧的小东西？就算年纪还小，通过乘务员来寻求帮助这种办法也应该能想得到啊？
  可是江户川乱步看起来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
  他既对陌生的环境感到恐惧，又对孤立无援的处境感到无助，表现得如同一个普通的孩子……不，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
  辽苍介脑子里刮起头脑风暴，现实里，他面对乱步站在车厢连接处，两边的乘客都在看着这边窃窃私语，估计都在说他恐怕是什么可疑的人贩子。
  银发青年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揽住乱步的肩膀，带着他拐入茶水间，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在抽抽噎噎的孩子面前蹲坐下来，后腿支撑着身体，抬手替小孩轻轻擦去了下巴上悬着的一滴泪。
  江户川乱步没有躲开，反而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眶通红的绿眼睛，委屈的看着他。
  好敏感的孩子，一下子就感知到了他的善意。
  辽苍介静静的看着乱步，回想刚刚的几句对话，隐约意识到是自己无意中流露的态度，成了压垮乱步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怎么又忘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银发青年的表情慢慢复杂下来，伸出的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才最终轻缓的放到了他轻颤的头顶。
  “别哭了，乱步。我没有讨厌你，更没有觉得你很麻烦。”
  他语调近乎于温和的解释着，犹豫了一瞬，才低低的补充上最后的一句：“……抱歉。”
  哭泣的江户川乱步忽然安静下来。
  眼前这幅道歉的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他咬着下唇默默憋住眼泪，湿漉漉的眼睛如初生小鹿般懵懂的望着辽苍介，突然带着哭腔说：“乱步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辽苍介表情不变的看着他，温声道：“你原谅我了吗？”
  江户川乱步可爱的吸了吸鼻子，两只小手揪住衣角踌躇的捏了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说：“你帮乱步找到妈妈……再给乱步买小黄鸭，乱步就原谅你。”
  辽苍介忍不住笑了。
  他轻轻发出了一声带着笑意的气音，狭长的眉眼褪去凌厉，露出只有在孩童面前才会有的放松和温柔。
  为什么不放松呢？眼前的这个孩子，他还那么小，不懂他周身的光环代表了什么，也不懂情爱利用，人心肮脏。
  他是无垢的，没有被异能力污染的，满脑子想的只有吃和妈妈，再加上一只小黄鸭。
  好吧。
  辽苍介妥协的这样想着。
  他就帮这个可爱的小东西一次吧。
  比年少时成熟了不少的青年打定主意，挑出一颗橘色包装的糖果，主动托起乱步的手，将晶晶亮亮的糖球放在他的掌心，带着他合拢五指。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这样轻快的说着，慢慢朝江户川乱步弯起眼，眼中带上了极为罕见的，真切而毫不设防的笑意。
  在这一刻，仿佛有光汇聚到他身上。
  江户川乱步微微睁大眼睛，翡翠绿的眼中折射出温柔的蓝光，那是辽苍介眼睛的颜色。
  青年修长优美的大手苍白瘦削，毫不费力的包裹住孩童小小软软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
  列车动荡不定，但乱步却突然感到了心安。
  “呐，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仰头望着站起身来的青年，眼底充满纯然的信赖，主动拉紧他的手，“乱步之前错怪你啦，坏哥哥！”
  坏哥哥……
  辽苍介抽了抽嘴角：“……我叫辽苍介。”
  “苍介！”乱步猫猫欢快，“乱步还要吃红豆麻薯！”
  “列车上没有卖。”
  “下车就有了呀！”
  “……你妈妈不在这趟车上？”
  推理出新讯息的辽苍介一个头两个大，找妈妈之旅刚刚开始就感到了心累，“你不会是从车站被挤上这趟车的吧？”
  “对呀对呀！”
  江户川乱步连连点头，看着辽苍介的眼神闪闪发亮：“苍介果然跟别的大人不一样！不会故意装傻！”
  “装傻？”
  辽苍介扭头看了眼窗外，估算着离下一站还有多远，闻言微微一愣。
  【“大姐姐，你看不出这个钱包不是他的吗？”】
  【“……肯定比乱步还早发现啦！”】
  【“没有人来帮乱步！大家明明都知道，但就是不来帮乱步！”】
  ——大家明明都知道！
  难道……
  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转过弯来，辽苍介低头讶异的看着乱步，联想到了他在原地打转，不去主动寻求帮助，反而迷茫等待着什么的举动。
  这个孩子，以为所有人都是跟他一样聪明的？以为大家都能看出自己能看出的东西？
  他认定自己是渺小而需要保护的，所以才什么都不做吗？
  “乱步。”
  想通了其中关键的辽苍介微微蹙眉，试探的问：“你为什么不对乘务员说自己跟妈妈走丢了？”
  “？可是那些大叔肯定一看就知道哇！不用乱步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