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醒来时已是傍晚,昨夜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分不清了。
  赵元白不在身侧。
  丫鬟说大少爷叫三少爷去庄子上处理事情了。
  大少爷。
  青蘅想起自己匆匆写就的四字——心祈菩萨。
  大少爷这是要当菩萨来救她了么。
  她轻轻笑,面前丫鬟失了神。
  “帮帮我。”伸出手去。丫鬟慌乱地迎上来扶住青蘅,“少夫人——”
  三少爷让丫鬟们这样叫的,少夫人啊……青蘅想,可没说是谁的少夫人。
  “我要再去祠堂上几炷香,叫人备轿子去。”
  “可是——”丫鬟不敢。
  青蘅轻轻搂住她,好半晌都没说话,只是温暖地抱着她。
  丫鬟的心游移不定,却听得少夫人说:“罢了,我好好睡一觉,你们都下去,去院门等少爷回来。”
  青蘅入了床帏之中,一帏之隔,丫鬟被堵在了外面。
  少夫人不开心了么,会不会怨她太胆小,少夫人累了吗,要睡多久才醒来啊。
  丫鬟满腹心事地退了出去。
  青蘅没睡,她在等。
  既然要当这个菩萨,就得过关斩将到她身边来。
  走院门不行,翻墙总会,走房门不行,翻窗总行。
  大少爷,快到我身边来,做一做青蘅的菩萨。
  别叫青蘅空等一场。
  第5章 “到我这里来。”
  在这等待里,双腿的疼软渐渐明朗,她忽地发现,不是梦啊。
  赵元白当真带她出去走了一走。
  仿佛间那夜风又吹到她脸上来了,有点冷,凉凉的,心里也乐起来。
  可没一会儿又觉出虚来,心里的乐也似无根浮萍散去。明明只是昨夜而已,现在想起来却褪了色蒙了雾,要靠想象来确定。
  她突然想起爹娘来,也不知怎的,明明都快忘了,记不得了,今儿又给想起来。
  那时候娘亲出府办事,她总闹着要跟着去,娘亲顾不上她,老说回来给她带东西。
  每一次也真的都带了。
  泥人泥哨、糖画糖葫芦,吃的玩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啊,记不清了,嘴里似乎还记得那味道,心已经空了出去。
  她顺手取过床榻近处桌案搁着的残茶,当酒一样饮了好几口。
  涩、回甘,填补了渴。
  大少爷赵元桢翻进窗来,她丢下残茶,只当是酒醉意上涌,面色微微地红润起来。
  她模拟着少女含春模样,又怯又怕不敢看他。
  赵元桢偷情般翻进弟弟的院子,躲过看守的丫鬟们,这真是一件算不得雅致的狼狈事。
  但瞧见青蘅时,赵元桢只觉什么都顾不得了,哪怕是他放不下的体面。
  赵元桢就跟木头似的看着她,没人搭台,青蘅只好自己挥袖唱起来。
  她轻轻地唤他:“大少爷。”
  眼泪也如珠泪落,万分委屈难诉。
  缓缓抬眸看向他,眼睫垂泪,又低下了眸去,一言不发了。
  赵元桢的心像是被这泪润了一遭,膨胀胀出怜意无限。
  “他是不是欺负了你。”
  青蘅不敢说,只低声呢喃:“我疼。”
  赵元桢并未上前,反而后退一步,心惊而自惭。
  “三弟竟……”竟真的舍得那样待青蘅。
  他背过身去,理智与体面又重新回到他身上,似乎只是来处理亲弟弟参与的事件。
  可话一出,还是没能散去心里的欲求。
  “我会安排,你且等等。”大少爷似个英雄,“谁也不能无故欺负你。”
  “哪怕有缘由,也不该。”
  大少爷的声音越来越低,于暗处瞧见丫鬟越来越近,英雄成了采花贼,脸上羞意涌。
  好在丫鬟只是路过,并未推开门来打搅少夫人,而大少爷的体面也就得以维持下去。
  若是躲在床下,岂不真成了不轨之徒。
  他是来救青蘅的,为何要跟逼.奸一样,心里泛上苦来,不愿再久留。
  青蘅不能让他就这么带着理智走了。
  她欲下床来,腿一软就软到了地上去。
  赵元桢慌乱转过身来,哀怜涩暖扶起青蘅,他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气,感受到她的温度,一下子有了实感,飞到天上去的落到他怀里了。
  青蘅并未打断赵元桢的着迷,就这样静静地任由他搂着,直到他不舍地收回手去,青蘅才顺势坐回床榻上。
  头低着。
  “若当初我是分给大少爷的,该多好啊。”故意地省略了丫鬟二字,说得暧昧、哀凄。
  赵元桢的心整个沉浸进去,如果青蘅是分给他的,他绝不会让青蘅受委屈。
  他要带她走,去哪里都带着她。绝不分开。
  他们上京城去,远离汤城的纷扰,远离深宅大院的罪恶,就只是他与青蘅,朝夕为伴。
  他们青春的时候就在一起,黄昏落日,她老了,他也老了,也还在一起。
  赵元桢为这白日梦生出星星点点的依恋来。
  他突然就不舍得一个人走了。
  哪怕这是他三弟的院子,青蘅也是三弟的丫鬟,他偷偷摸摸地闯进来,与贼无异。
  “青蘅,”站直的大少爷突然跪坐下来,抬眸仰视青蘅,“信我。”
  青蘅眼睫颤了颤。
  一个“好”字还未出口,就先搂住了他。
  温香里,赵元桢听到她轻轻的细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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