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屋内一桌一椅,都与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
  危雁迟在木桶里放满凉水。沐浴,净手,更衣,从里衣到外袍,一件件整齐地穿好。
  他梳干长发,对着镜子,用白玉簪挽了一个发髻。
  危雁迟在毫无异样的墙前停步,轻轻一推,墙体变成了许多翻转着的半透明四边形,他衣袍曳地,穿墙而过,进入了一个映着红光的密闭空间。
  房间中央立着一个神龛,左右两根红烛微微跳动,龛里却既没有摆塑像,也没有挂画像,只简单地雕刻着几个字:“了雾却尘”。
  危雁迟端端正正地跪到神龛之下,恭敬地行了三个大礼,额头磕落在冰凉的地面上,轻轻一响。接着取来一瓶白瓷古酿,斟了半杯酒,洒到神龛前的地面上,酒液落地便蒸腾成缕缕细烟,弥漫出满室酒香。
  “师尊,我又梦到你了。”
  自然不可能有人回应他,红烛映照的房间陷入寂静。
  危雁迟感觉心脏一空,无可名状的悲伤席卷他。
  因为他想起,当初师尊抱起炽潮期的自己的时候,还有着两条修长有力的手臂。
  危雁迟抿紧唇,没再讲一个字。
  师尊嗜酒,他便一杯杯洒完了整瓶酒,然后拿了块沾水的布,将神龛清扫得一尘不染。
  现在家务机器人大规模运用,早已成为人们不可或缺的生活工具,但在这个房间里,危雁迟始终固执地亲力亲为。
  付出最原始的体力劳动能让他平静下来,炽潮期带来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
  也不知是体力劳动的作用,还是这个地方的作用。
  做完这些,危雁迟从神龛下取出了厚厚一沓符纸。
  最上面的一张纸历经岁月沧桑,纸面脆弱发黄,上面用墨笔画着个鬼画符,像只圆滚滚的王八。
  危雁迟谨慎地把这张纸放到一边,仿佛稍不小心就会让纸碎成粉末。
  下面的几十张符纸明显新很多,画着和第一张纸完全相同的符纹。
  危雁迟取出一张新符咒,夹在修长的两指中间,垂眸,符咒顷刻间燃起蓝色火焰。
  符咒一点点被烧成灰,房间陷入沉寂。
  没有任何动静。
  危雁迟毫不惊讶,又取了一张。
  若是有动静那才是奇了怪了。
  这些符是师尊给的。
  危雁迟还记得,有天师尊醉醺醺地喝完酒回来,大师姐不满意地大吵大闹,说师尊离开太久了,找也找不到人,整天跟这几个小屁孩待在一起都要发霉了。
  师尊一边安慰留守儿童们,一边随手拿出几张空白的符纸,信手画了个龙飞凤舞的符纹。
  “哎呀,不好意思,画太丑了。”
  唐臾把画好的纸符分给徒弟们,打着酒嗝道:“如果有急事,就燃一张符,不管我醉成什么样子……嗝,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回来的。”
  危雁迟拿到这些符纸后,一直小心地存放着,一张都没有用过。
  然而到后来,不论烧掉多少张符咒,师尊都不会再回来了。
  师尊留下的亲笔符咒不过几张,危雁迟自己又照着复制了无数张。
  危雁迟烧完一张,毫无停顿地又烧了一张,又烧了一张。
  火光映着他冰冷至极的灰色眼睛,冰冷覆盖的深处,却又透出一股神经质的疯狂。
  危雁迟就这样烧光了一整叠符纸,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不过是和此前千万次一样的结果,危雁迟早已漠然。
  他把房间收拾好,穿墙回到卧室,唤醒全屋的智能系统。
  此时已入深夜,霓虹光怪陆离,一切回归于高科技时代的日常。
  阿嚏!危雁迟突然打了个喷嚏。
  uvu急忙忙地划着小轮子赶过来:“先生,你怎么站起来了,快躺下休息。”
  危雁迟一句“没事”还没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炽潮期怎么还伴随有感冒症状。
  难道是因为烧了太多符,师尊在那边觉得吵,所以不高兴了?
  -
  半天前。
  唐臾他们从义巢离开,坐进走虎的飞梭,直奔集合点。
  唐臾第一次坐飞梭,在大厦间高空穿行,感受颇为新奇,躺着就能吹风看景,车里还放着鼓点劲爆的金属乐,这比御剑可享受多了。
  越往前飞,空中的飞梭数量变得更多,霓虹大楼、巨幕广告也变得更密集,很明显他们在向更繁华的地段前进。
  “虎三,我问你。”
  虎五咧开嘴角,朝他搓了搓手指:“能到手几个子?”
  “好好干,少不了你的。”虎三哼笑,展开五根手指,“少说这个数。”
  “五十宙金?”
  “傻逼。”虎三压低声音,“五百。”
  飞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卧槽”,“我靠”,“牛逼”。
  唐臾想起在义巢看到的某条机械臂价格是四百宙金。等干完这一票,拿到钱,他就能去买个合身的机械臂了,多余的钱还能换身炫酷的行头。
  唐臾越想越美,坐直身子,迫不及待地问:“咱们马上到地方就开工?”
  虎五不耐烦地说:“先和其他人汇合,然后去拜执明,祈求任务顺利——我不早跟你说过了吗?我们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请星君保佑。”
  虎三深深看了唐臾一眼,老虎面具上的两颗眼珠漆黑深邃。
  唐臾狠狠敲了自己脑子一记:“哎,还真是!我这猪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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