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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焚琴煮鹤,作孽啊。
  圣人当年最喜欢的,就是那一池从西方捞回来的锦鲤。它们百年化灵,戏鲤池中,常有成片金红碎光,如霞如缎。
  一场坠天,三千年清修付诸东流,连用尽心血的儒宗也败落。
  虽然赴道前,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见到此情此景,仍然怅然不甘。
  风凉夜看着谢景行水边伫立的孤绝背影,虚幻缥缈,不似在人间。
  良久,谢景行收回思绪,敛容道:“风道友,你可知这流觞曲水真正的用法?”
  儒宗败了,但他的心血还在,能引领遗留弟子一二,也是大善。
  风凉夜摇头。
  “且看好了。”谢景行眼睫笼下阴影,“儒门十三景名声在外,是有原因的。”
  他的指尖从刻着“流觞曲水”的石壁上拂过,流光融入,幻境打开。
  不知不觉,风凉夜身边景致变了模样。
  原本荒凉的流觞曲水如画卷缓缓展开。弦乐丝竹,鲜花绽放,灵泉生出雾气,酒杯顺流而下。
  当年的中洲百家正谈天论道,一字一句都精髓至极。
  风凉夜看不清众人面貌,却依稀辨别出首位是当年的圣人谢衍,其下三席,分别是当年的三相。
  百家宗主或站或坐,或恣意饮酒,或提笔作画,或赋诗吟咏,更有甚者拔剑而起,趁兴而舞。
  那是昔年圣人治下,仙门盛世的回响。
  “所求为何?”白衣圣人梅姿鹤骨,白玉为神,面容却笼罩着雾气,看不清晰。
  “天地义理,造化万物。”风飘凌沉肃,正襟危坐。
  “儒道为何?”
  “生在世外,心有红尘。”白相卿谦和,举盏而笑。
  “红尘何处?”
  “我心在处,便是红尘。”沈游之不驯,桀骜一顾。
  幻境之中,白衣圣人似乎笑了,声音清寒动听:
  “儒家之道,非佛家讲慈悲缘法,渡人渡己;亦非道家出世脱俗,讲因果定数。我等儒者,求仙问道,问的是苍生安稳,是兼济天下,是为万世开太平。”
  圣人放下酒盏,长叹一声:“待我离去,又有何人替我看顾这茫茫众生?”
  圣人话音刚落,微茫山上的晨钟震颤,响彻山间。
  一瞬间,风卷树摇,锦鲤惶惶沉底,惊起寒鸦一片。
  谢景行望向远方洞府处。熟悉的灵气,让人几乎忘却了时光的流逝。
  “是师尊出关了?”风凉夜诧异,“为何师尊此时出关……”
  下一刻,白衣落拓的修士坐在了长满藤蔓的石碑之上。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
  他的白衣半新不旧,足踏木屐,手上拎着一壶酒,正醉眼朦胧,眉峰始终紧锁,笼着如云如雾的愁绪。
  儒宗现任宗主,赫赫有名的儒门三相之一,白相卿。
  “今日颇为热闹,这微茫山,许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客人了。”
  转瞬之间,白相卿飘然行至,席地而坐,含笑道:“是何方小辈在此?与我儒门有何渊源?”
  谢景行在他出现时就有所预料,静静垂首,不与他四目相对。
  他醉意熏然,“转过身来,让我看看懂这‘画中盛景’术法的,是前儒门弟子,还是故人之后。”
  白相卿伸出手,随意放出些许威压。
  在渡劫修士灵力外放时,谢景行足下重逾千斤,筋骨沉重,关节悲鸣,维持站着就很不错了。
  当年圣人几乎从未处于被压制的劣势,如今他被天劫磋磨,浑噩五百年,即使逃脱神魂俱碎的命运,却也落得病骨支离的下场。
  除却知识功法,以及他浩瀚到足以掩饰一切探查的圣人识海,他从根骨到灵脉,都与寻常修士别无二致。
  连天道追杀都能骗过,他也不怕白相卿探寻。
  谢衍抬眸,目光仿佛横渡千山,落于此世。
  然后,他振衣拂袖,拱手行过儒门古礼。
  “谢景行,见过宗主。”
  白相卿随意一瞥,如同被惊雷击中,仿佛见到故人跨越时光洪流而来。
  “像,当真是像。”
  白相卿拂衣而起,足下踏风,霎时掠到谢景行身侧,琥珀眼眸紧紧地锁住青衣书生漆黑的瞳孔。
  “五百年了,是你吗,师尊?”
  白相卿似醉非醒,抑制不住悲喜,“师尊啊,是弟子不争气,未能守住儒宗辉煌……您如今,还愿意回来看一眼弟子吗?”
  “宗主醉了。”谢景行神情陆离莫测,后退两步,平静地拉开距离。
  他此番来到儒门,不欲告知他们圣人身份。他们虽不争气,教师父恼的不行,但徒弟再没出息也是徒弟,不必牵连。
  欺骗天道者,气运有缺,命途多舛。
  何况,他上辈子做的,远不止普通的“欺骗”。
  如今谢衍躲在“谢景行”的气运之下,说好听点是兵解重生,说难听些,是苟延残喘。
  若是一时不慎暴露身份,以他如今筑基修为,谁都能欺曾经高高在上的圣人几分。
  白相卿见他神情陌生疏离,如被冷水浇透,也知道自己是满口醉话,荒唐了,所以找补道:
  “仔细看看,眉眼倒是不像,这修为也天差地别,只是这气质,像,像极了,教我一时错认。”
  “……”这话可不能接,谢景行垂眸,继续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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