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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败家,太败家了。他又不能去鬼界赏玩。
  他以前不是挺节约的吗,怎么区区一个圣人祭,礼单这样厚重,下回见到得教训他两句。
  待到最后一笔落下,谢景行才惊觉内心的念想。
  他想远远看一眼,确认他过得顺遂,又怕被认出来,既无法面对他,也怕平白惹他疯魔。
  想当年,圣人把他困于九幽之下近三百年,帝尊可不止一次地对他言恨,扬言要他付出代价。
  相见时难别亦难。谢景行写下最后一笔,叹息着想:“还是不见了吧。”
  两个人一起处理,速度飞快。
  谢景行搁笔,平展纸张,道:“待会我去一趟黄金屋,白师兄建议我挑选些许功法,专心修炼。”
  他用的陈述句,亦没什么征求别人同意的意思。
  黄金屋里都是他当年的藏书,他都会背,假说现在去挑选,也就是做做样子,给未来的功法提供个合理解释。
  “是该如此。”风凉夜格外热心,“小师叔可需要功法推荐?”
  “不必。”谢景行再度看向宣纸,却不知自己何时写了“别崖”二字。
  他一抿嘴唇,似乎在恼自己,又用墨迹将其涂黑。
  风凉夜:“虽说儒宗三分已四百余年,但家底还是够用的。您初来乍到,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
  谢景行笑着婉拒,目光却落在窗外。
  他这手执书卷,静立窗边的身影,与渡天劫前的淡漠冰冷的圣人神似。
  向风凉夜要了儒宗弟子腰牌,谢景行来到黄金屋。
  “黄金屋”取自“书中更有黄金屋”之典,为儒门藏书之处。外间是各种典籍功法,浩如烟海;里间是圣人典藏,门口有着大能禁制。
  黄金屋常年没人,书架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谢景行在外间随意挑了几本功法装样子,又随意一转,走到圣人禁制之前。
  他伸手贴在无形的结界之上,轻易踏入书库内部。
  这是白相卿都无法踏足的地方,算是一等一的隐秘之所。
  有禁制在,此处仿佛时间凝固,还保留着当年模样。
  书架上是按照笔画顺序排放的典籍,还有不少书册堆在地上,被翻过许多遍,好似此间主人并未走远。
  谢景行提起衣摆,小心避开那书堆,数过三个书架,从中抽出一本,迅速浏览起来。
  那是兵解重修的记载。
  谢景行撩起长衣,盘膝坐在地上,快速地翻着书。
  他感觉自己魂体残缺,记忆也不全面,看着像是缺损,但谢景行心如冰雪,早就猜到这是刻意遮掩。
  当年渡天劫之前的圣人,连自己都骗。
  “真是头疼,我没事算计自己做什么。”他翻到底,一无所获,有些哭笑不得。
  “也罢,得提些修为,再从长计议。”
  资料与记载查完,没找到当年留下的记忆。
  没有趁手的兵器,他不打算用山海剑以外的剑,不然未来山海剑会闹。
  他从堆积成山的法器中,选了一支朴素的玉笛,应对元婴期以下的修士绰绰有余。
  随后,他又选了几件对境界不苛求的保命法宝,放入袖里乾坤。
  回到儒宗,谢景行才真正摆脱重生后要钱没钱,要修为没修为,要法器没法器的窘迫境遇,可以潜心重修了。
  谢景行离开黄金屋后,已是黄昏。
  松涛如浪,寒鸦掠过山林,发出孤独的鸣叫。
  后山的重重禁制前,他驻足,看向那条早已被草木掩映的旧时小道。
  后山禁地并无什么危险之物,只是他封存的一段回忆罢了。
  谢景行静立片刻,还是提起衣袍,踏进草从中。
  走过数百步,谢景行眼前豁然一亮,见到嶙峋的苍壁。
  有人曾以剑锋在山石上刻字,是洋洋洒洒的行书,曰“文无定法”。
  他绕过被杂草覆满的小路,用竹笛拨开挡路的枯枝败叶,又见一石碑,上书“剑破万法”。
  谢景行伸手拂过碑文,行书颜筋柳骨,还残余着经年的魔息。
  他一抚碑文,孤独绽放的花树之下,蓦然多出一名手执长剑的少年虚影。
  万魔之魔的艳绝姿容,天下罕有匹敌者。
  玄衣少年回眸一顾,振袖出剑。
  他是春花秋月,也是夏荷冬雪,连圣人也会驻足流连。
  “剑破万法,他这是要破谁的法?”谢景行揉了揉眉心,却是笑了。
  “这小崽子,已经无聊到来此处刻碑了么?”
  圣人谢衍是万法之宗,他偏要剑破万法,答案不言自明。
  谢景行凝视这虚像片刻,抹去术法的痕迹。
  冰火洞就在前方,那是帝尊还是圣人弟子“无涯君”时,曾在微茫山时的住所。
  时过境迁,故人仍是天下至尊,号令万魔。
  他却坠落云端,三千年清修散尽,不复当年。
  谢景行进入洞府,走过寒冰与衰草。近些年里,洞府不乏有人踏足的痕迹。
  不多时,他抵达湖心岛,看见石床上散落着几件玄色旧衣,一壶空了的陈酿。
  还有一个空牌位摆在石床边,没有刻名,却被反复摩挲过许多遍。
  像是某个离家已久的游子,在师尊逝去之后,才终于静悄悄地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中。
  物是人非。
  子欲养而亲不待。圣人祭在即,他只能守着师尊的墓碑,在白相卿的默许之下,孤身地住上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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