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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谢云霁,既然你回来了,就别想逃。本座会把你施加的诸般痛苦,如数奉还!”
  陡然刺来,是割开皮肉、刀锋般的恨。
  谢衍听着,那恨意如刀,他亦如凌迟。
  “如今的五洲十三岛,当以帝尊为首。吾兵解重生,修为微末,不是帝尊一合之敌。”
  谢衍颔首,许他寻仇,“别崖若是恨吾,尽管来讨。只要你开口,以命来还,也可以。”
  他很冷静,算自己命值几钱,却不再用那多情的语调,温柔缱绻地唤他“别崖”了。
  殷无极心魔跌宕,魔性暴烈,明明世上无人比他疯癫,他却勃然大怒,“……疯子!”
  “……只有疯子才会去赌天门洞开,吾不否认。”
  谢衍轻拂衣摆,竟是默认帝尊的怒骂,行止皆淡然,“疯子的命,如何使用,当然是疯子说了算。”
  情绪稳定如他,甚至还给出建议:“别崖打算如何寻仇,是毁我躯体,还是碎我神魂?”
  “下手利落点,看在千年师徒的情分上,给为师留个体面,不至太难看。”
  殷无极被他气的倒仰,眼里划过几缕癫色,“你想死?”
  谢衍微微偏头,露出温柔的侧颜,越冷静越疯癫:“别崖若开口索要,那就给,有什么不行?”
  “若为师的命,能够平息你的怨怼,当然值得。”
  谢衍此话,竟是真心实意。他甚至还微微扬起脖颈,不见任何动摇,平静地等待死亡。
  “不动手吗?”
  谢衍曾是移山填海、一剑破天的存在。
  日之恒,月之升。圣人就是至高巅峰的代名词。
  殷无极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他也会坠落。
  更未想到,转世而来的师尊,明明心有筹谋,却会因为他一句话引颈待戮。
  殷无极微微仰头,以手覆面,神经质似的大笑,悲怆至极。
  最温柔的人也最冷血。
  这种事情,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天道心魔终于抓住空隙,顺势侵占他的理智,教他越发癫狂。
  识海里,心魔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这难道不是你的愿望吗?”
  “杀了圣人谢衍,他囚禁你三百年,践踏你的尊严,又将你丢弃——”
  谢衍静如深潭幽水,似乎在洞穿他的内心。
  “别崖恨我,是恨我囚你三百年,还是恨我孤身赴道,弃你于人间?”
  殷无极是天生大魔,情绪只有最极端的两头,冰冷与暴烈。
  他的心魔顽疾早就到了极难克制的地步,杀意如燎原烈火,灼尽他的神魂理智。
  “好,谢云霁,你不要命,我就自取之。”
  冰与火的折磨中,他的瞳孔迅速泛起狰狞的血丝,温柔而残忍地掐住师长的脖颈。
  “人间久别,你竟半点软话都没有,还是激我。你当真觉得……本座不会杀你?”
  “你会。”
  “我当然会。”殷无极冷笑连连。
  谢衍很淡地勾起唇角,平静道:“因为你恨我。”
  殷无极眼眸氤氲着浓稠血色,他恨得发疯。
  “谢云霁,哈哈哈哈,你想的倒是好。杀你?如此简单就教你解脱,还清这孽债,本座才不乐意。……应该囚禁你、折磨你、弄坏你、教你吃尽苦头,才好让本座这日夜煎熬的憎恨平息几分……你说对吧?”
  “君可自取。”
  谢衍听罢,却笑了,他不觉有问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合该如此。”
  “住嘴,谢云霁!住嘴,你不许再说!”
  殷无极骤然倾身,双手握住谢衍的脖颈,令他的脊背撞在栏杆上,正如他们相碰的骨骼。
  白衣书生被抵在栏杆上扼住喉管,他少有这样被彻底压制的时候。
  本能在反抗,圣贤君子如他,还是按捺下挣扎的欲望,无条件、无底线地纵容他发疯的弟子。
  谢衍听他如泣如诉,仿佛刀割肺腑,肝胆寸寸尽碎。
  他断断续续道:“别崖的心魔沉疴已久……”
  殷无极被耳畔心魔的低语蛊惑,却还是凝神,微微松手,本能地听他说话。
  被掐住脖颈、逼近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肉/体之痛,佐以情人深怨,哪怕是死亡之路,也甘之如饴。
  他自顾自道:“……五百年前,我坠天而死,你久困九幽,不见天日,时常为心魔所扰,师父实在不放心……”
  谢云霁真可恨,他又说这些、骗人的假话!
  殷无极想:疯子,骗子,他在说谎。我可不能再被他骗了。
  杀了他,亲手弑杀师长,痛快,难道不痛快?
  痛快、痛、好痛……师尊——
  谢衍眼前一片陆离的光,溺水般的窒息感袭来。
  他在天劫里差点碎过神魂,身体毁灭也不过小事。左右别崖没下死手,非得碎他魂魄已是宽待。让他杀一回,泄泄恨,也是理所应当。
  师长喘不上气时,也未有不满。
  他乐观地想,大不了再作回游魂。
  只不过,再转生一次,损耗可能比预想的高,身体也难找了,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唔……”在意识归于混沌前,变化陡生。
  濒死边缘的谢衍,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很清脆的一声,却不是他的脖颈。
  施害者的骨节寸断,箍着谢衍颈子的力道骤然一松。死亡边缘,鬼门关前,他被放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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