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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多时,剑意形成狂乱风暴,结界正中央,是执剑的临世大魔,绯眸滔滔如血。
  “景行师弟,你只有一次机会,在他还未出剑之时,试着唤醒他。若是不成,我等三人必须取下策。”
  风飘凌长叹:“拼尽全力,杀了他!”
  杀了魔道帝尊,谈何容易!
  “也不知他现在,还能不能控制得住心魔。”白相卿也多少知道些内情,面沉如水。
  “当年,师尊穷尽一切手段,试图根治他的心魔,结果全都是失败。我们,如今又能做什么?”
  他们心知肚明,倘若殷无极彻底疯了,化作血屠万里的邪魔,他们哪怕打定主意三换一,也是换不过的。
  圣人留下手段,也是要他们保住性命,并未试图让他们与疯癫状态的殷无极正面对抗。
  现在弃山奔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无涯剑意暴涨,魔气流入地脉,梅花林在烈火中化为齑粉,连微茫山脉都在动摇。
  风飘凌衣袖被剑意割裂,身上血痕遍布,却维持结界,顶在最前面。
  “若是还不行,相卿,游之,你二人先退。去长清洞府,尝试寻找道祖逍遥子!为兄断后。”
  “要退你退,我可不退!”
  沈游之扬声道:“这里是师门故地,师尊灵前。若是我们退了,风骨何在?故里何在?仁义何在?”
  沈游之的诘问,让风飘凌一时无话。
  白相卿抵住风飘凌的脊背,灌输灵气,维持结界。
  他慨然笑道:“脚下是师门,身后是苍生。大魔临世,杀人盛野,世人都退得,唯有我们退不得!”
  “哪怕赔上性命,也不能让他这样下山。”
  他们相视而笑,放下龃龉,找回了当年志同道合的情谊。
  生死危机之时,谢景行却感受不到紧迫。他垂衣御琴,心静如水,拨弦。
  古人弹琴,疾风骤雨不弹,是怕风雨扰其心志,乱其正声。
  哪怕烽烟遍野,他也如坐静室,视之为寻常。
  殷无极单手握剑,摧寒剑光垂地,似在轻微鸣响。
  好似和其悲声。
  谢景行的声音微哑,且吟道: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
  天穹日月无光,琴音如滔滔江水,回响山中,如山海虚像。
  “……住、住口,不准……”
  殷无极好似被悲声触动。
  他头疼欲裂,踉跄着,在疯狂中失去焦点的绯眸,忽然凝聚了神光。
  乐声淙淙,谢景行声音嘶哑,手挥七弦,吟唱道:
  “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
  “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
  “其害乃去,茫然风沙。”
  剑意彷徨低徊,和其古乐府声。
  “儿啼不窥家,哈,哈哈哈……哪怕稚儿啼了血,声声凄切,禹亦不归家?”
  他清醒亦癫狂,“……不归家啊,你缘何不归家?”
  谢景行指尖渗出血来,染红了天蚕丝的琴弦。十指连心。
  他当然疼,灵脉疼,骨髓疼,连元神都在战栗。
  但是这痛苦,比起生生碾灭他道体的天劫,并不算什么。
  他连天劫都不畏惧,五百年徘徊都坚持住,死生视为等闲,他有什么好怕的?
  谢景行唇边不断溢出血,漆黑的眼眸却越来越亮,锐利又决绝的执念,促使他直面不断攀升的洪荒剑意。
  “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不可再奏了,哪怕师弟有再好的根骨,也要因这一曲废尽心境——”
  风飘凌似乎想上前阻止,白相卿却拦住他,“阻止不了,这一曲七情太锐利,若不想灵脉尽断,必须要奏完。”
  谢景行眸光如同燃烧着幽火,浑然不顾修为天堑,竟是试图以琴音撼动魔道至尊。
  殷无极的魔纹正在攀上侧脸,血腥妖异。这是心魔失控的征兆。
  他被彻底激怒了,单手握住刺入大地的长剑,似乎下一刻,就会将蓄满魔气的无涯剑指向转世圣人。
  “给我停下!”
  “别以为本座不会杀你!佛不渡我,仙不渡我,我就自渡——前方是万丈深渊又如何!”
  谢景行不肯停,也不能停。
  鲜血从他苍白的唇瓣溢出,顺着脖颈流下,沾染衣襟,濡满琴台。
  最清寂,也最刚烈。
  殷无极好似恫吓他,无涯剑赫然劈下,掀起狂浪的风。
  谢景行望去,白衣端坐,竟然丝毫不动。
  剑气两道劈开,谢景行背后山崖碎成齑粉,留下两道贯穿山石的剑痕。
  他却端坐于剑气分野的正中央,安然无恙。
  谢景行拿命去赌,赌他能够及时清醒。
  此时,尘埃落定,他的唇边露出淡淡微笑。
  赌赢了。
  别崖不肯杀他。
  “箜篌所悲竟不还。”
  琴弦铮然一声,仿佛穿越时光的叹息。
  曲终,悲歌永彻,余音绕梁。
  殷无极褪去血污的绯眸,忽然映出归来的师尊白衣染血的模样。
  谢景行灵脉枯竭,气若游丝。琴台溅满血迹。
  “我、惹祸了,做错事了?”
  他茫然地想着,刹那间被冻住,浑身的血液都要逆流。
  噩梦的尽头是亮光,他的自我终于回笼,“……没控制住心魔,我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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