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杀了他,杀了他……”心魔的声音在识海深处响起,此次催动,它又膨胀了许多,再度试图引诱他发疯。
“殷无极,你不是恨他吗,杀了谢云霁——”
殷无极支颐养神,面色看似毫无波澜。他再睁开眼时,血腥涌动在眼底,风暴盘旋,神情只是扭曲了一瞬,但那浓稠的杀欲很快被冷静替代。
黑色的魔气笼罩大殿,一声闷哼后,他的唇边溢出几缕鲜血。
“又跑出来发疯,索性钉死在棺材里,吵人。”识海中无声的战争,让魔君的脸色更惨白几分,显然是元气大伤。
他却毫不在意,丹朱色的唇微微弯起,自语道,“五百年,终于等到,怎么能让心魔这种无聊的东西打扰本座。”
帝君面无表情时,容色威严不可亵渎,令人敬畏。
当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时,往日刻意收敛的风华,就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如荼蘼盛放,红莲标格,极是动人心魄。
殷无极的指尖划过唇边,眼睫垂落,忽又轻快地扬起,噙着笑道:“本座可要好好想想,如何报复他,才能让他体会,本座这些年来的无边痛苦。”
“谢先生,我的……师尊。”
沉寂的黑夜好似吞噬人的巨兽,书房的烛光摇晃,案台上堆积成山的公文,似乎永远批不完。
识海的斗争方歇,他还头疼欲裂着,灯下的字就越来越扭曲,像是无意义的符号。
“南疆,巫族……什么来着?”
“又要本座批钱养兵,三千万,这么多灵石。好贵啊,萧重明带的什么兵啊,他是吃钱的怪物吗。”
“特殊时期,是时候了。自现在起,北渊进入战时状态。”他沉吟片刻,迅速写上批语。“北渊东侧边疆,增添巡视力量,随时注意天道结界的情况。”
殷无极重伤未愈,只能用左手批阅。兴许是太疲倦,他挑拣了几篇重要的公文,朱批之后,才往后倚了倚,阖目歇息。
“仙门有异动,南疆也不老实,这局面,一触即发啊。”
苍白的指尖轻敲桌面,殷无极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的莞尔,“偏偏在这个大争之时,谢云霁回来了,本座的布局,会有何等变数?”
过去,他从未赢过谢云霁,这五洲十三岛第一人的位子,也是因为圣人坠下云端 ,他才忝居其位。
名不正,言不顺。
殷无极明白,师尊的强悍之处绝不止在修为,在纵横道上,谢衍才是大前辈。就算他如今虎落平阳,也绝不可小视。
一想起他家先生,君王精神一振,觉得不累了。
他起身,从书架边的紫檀木书箱中,翻出一叠珍藏多年的书信,一边读,一边浅浅地笑着。
“十五日与百家各宗踏秋行,酒过三巡,醉中题于流觞曲水。”
殷无极翻开纸笺,一行风骨卓然的墨迹,笔锋飞扬,却是写尽软语柔情。
“浮生醉里梦三生,将醒,对婵娟、且唤卿卿,不应。”
寥寥数语,是些写给情人的小话,却是夹在仙魔两道公对公的信件中,送到帝尊的书案上。
“秋思一叶何处寄,向北渊,跨山越水。微茫山色已红遍,缓缓行,缓缓行,何妨归时逢小雨?”
当时,这封纸笺中,还夹着一片儒宗的红叶。
山水寄情。圣人的浪漫与含蓄皆蕴于文字中,时过经年,依旧留在信笺里,容他时时擦拭,如新。
那些温柔过往,却在数千年的岁月中,破碎的拼不起来了。唯余一片狼藉。
故人西行五百年,今日于归,他该高兴。
深夜里,传来两人熟悉的脚步声。一人脚步重而训练有素,一人则是轻而从容。
“求见陛下。”二人在书房前驻足,行礼。
殷无极从回忆中抽离,将信笺原样放好,才看向门前映着的两个影子,道:“进来。”
率先剑履入殿的,是银铠红袍的将军,萧疏轩举,英武不凡。
魔宫元帅,名为萧珩,字重明,渡劫期,魔宫实打实的二号人物,执掌魔兵百万。
随即,青衣白裳的书生缓步走入,手执青色竹简,容色清俊,颇有些倦懒。
魔宫丞相,名陆机,字平遥,渡劫期,史家出身 ,为文臣之首。
殷无极与他们太相熟,浑然没有君王的架子,抬了抬眼,便随意一指,道:“坐。”
萧珩也不和他客气,径直坐下,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锐利,道:“今年,陛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圣人祭吗?”
元帅的视线停顿,看见他垂下不能动的右手,挑眉:“怎么回事,陛下伤着了?谁揍的你?老子给你找场子去?”
“和儒门三相打了一架。”殷无极一边回他,又把之前批阅的奏折递给坐在一侧的陆机,淡淡道,“看批阅。”
“陛下,您半夜把我们唤过来,就是为了加班啊?”陆机接过,十分敬业地翻阅起来,嘴上却抱怨道。
“您有什么急事,等不到早朝时候再说……”
“咋的了,和前师门闹掰了?”萧珩灌了口茶水,笑道,“不是和白相卿井水不犯河水吗,你干啥了,能被三相联手一起锤,居然还伤着了,稀奇,稀奇。”
“这五洲十三岛,论起武力来,谁打得过你?三个渡劫期的师弟,就能废了你右手?陛下,落魄了啊。”
“不是他们,我自己折的。”殷无极绯眸微微阖起,“闹的有点厉害,动了次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