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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最近,有人天天都来打酒么?”
  “那倒有一个,不过不是什么病书生,而是个少年。”
  小二把布巾搭在肩上,咬了一口殷无极丢来的碎银,喜笑颜开道:“客官,他比你稍微矮一些,穿着白衣服,年纪倒是差不多,是个文化人,会读书、会算账的。”
  谢景行心里一动,问道:“他今日什么时候会来?”
  “这大雪封路,官兵四处巡逻,危险的很,今日恐怕是不来了吧。”
  小二的话音刚落,一个纤薄的身影从街角拐出,手里拎着一个空的酒壶。
  少年人一身简洁的白衣儒袍,洁净朴素,却有种淡淡的懒散感,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谢景行看着少年熟悉的脸,那是儒门弟子陆辰明。
  陆辰明的面色在雪中显得异样的白,眼窝却带着些青黑。
  视线扫过谢景行时,他并未认出,平静地转过眼,与小二说话。
  “店家,来一坛子梨花白……算了,他不能再喝那么多,还是一壶罢。”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贯铜钱,数出酒钱。
  “好勒。”对待常客,小二的招待很殷勤,“您坐好,我替您去沽酒,稍待一会。”
  “你这小娃娃,倒像是个老酒鬼似的,一天一坛子酒。”说书人看样子也是与他相熟,打趣道。
  “家里有人嗜酒如命,明明身体不好,瘾却很足,若是无酒,要闹我的。”陆辰明道。
  说到家里人时,他眼神微微一软,言语之间并不像是嫌弃,反倒透着无奈:“非要喝了酒,才肯吃饭,说什么‘有菜无酒,不如没有’。”
  殷无极眯起眼,看了看白衣少年抱着的一坛子酒,心里想。
  以这拿酒当水喝的瘾头,他那家里人,该不会是……
  “久病饮酒,病情只会愈演愈烈。”
  谢景行见殷无极眯起眼,也对他的心思猜了个大概,继续试探那人的身份,温和道:“不如劝一劝那位家里人,教他以药物调养好身体,再适当饮酒。”
  陆辰明一顿,转头看向谢景行漆黑的眼,只觉似曾相识。
  他口吻和缓,道:“若是我劝得动,也不必日日出来买酒了。”
  “在下略懂些医术,也颇擅疑难杂症,若是那位嗜酒如命的先生病情罕见,我甚至可以免了诊金。”
  谢景行看着他朴素的白衣,对他的境遇有了大致判断,于是抛出难以拒绝的条件,道:“患病的那一位是你的什么人?”
  “是哥哥。”少年犹豫了一下,道。
  “比起梨花白,你那位哥哥,是不是更喜欢女儿红。喜着青衣白裳,性格刻薄易怒,嘴毒欠揍?”
  殷无极声音醇厚沉郁,说到这里时,尾音有些微微上挑,似笑非笑道:“名为陆平遥?”
  陆辰明看着他:“你认识我哥哥?”
  殷无极不答,啧了一声:“不想认识。”
  他们魔宫四人,平日里互相嫌弃,评价对方时,都不怎么说人话。
  将夜成天喊他殷老鬼,死也不肯喊一声哥。
  陆机人前对他敬重有加,背后天天损他,还没事闹罢工。
  萧珩更过分了,高兴时当他是陛下,敬上几分;不高兴了,就整日声称要夺权篡位,坐一坐他的江山。
  但北渊帝位空悬,萧珩摄政了百八十年,还是把他给迎回来,和丢烫手山芋似的还给他,说这活傻子才干。
  陆辰明神情微微一凝:“你认识平遥哥?你们的关系很好?”
  殷无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一个朋友。”
  他说出“朋友”这个字眼时,很轻松,很自然,极是真诚。
  谢景行特意看了他一眼,当年的殷无极在仙门独来独往,旁人都觉他性子薄凉,不与人深交,仿佛无人可以走入他的心里,留下丝毫痕迹。
  等到离去时,他在仙门竟然也无牵无挂,没有一个朋友。
  他叛入魔门,却能与人性命相托,并肩同行。
  无论是将夜、萧珩,还是陆机,都陪了他快一千五百年,比起当年的圣人谢衍,在他身边的岁月更长。也就是这样的情义,让殷无极终于肯承认,世上还有朋友这种东西。
  谢景行心里百味杂陈。
  他想起当年的卦象,天枢、文曲、七杀三星环绕紫微帝星。
  固然煞烈,但凶途中有峥嵘之气。
  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件好事,哪怕自己不在,也有人能拉他一把,要他不至于自毁,不至于疯魔至死。
  可这种为他人留出的特殊,哪怕只是肝胆相照的友谊,却是让谢景行心中极是古怪别扭。
  他开始不适应了。
  等到风雪停了,他们一同前往城东陆辰明的住处。
  那是市坊的一间窄屋,位于王都的贫民区,也是三教九流的汇聚地。
  路上,陆辰明对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世。
  他自从母亲去世,就一人居住,依靠替人抄书攒下银子,读书学习。
  四周街坊皆是市井碎嘴之人,有什么新事情,皆要议论许久。
  这些日子,他们就在议论,老陆家那个命硬克死双亲的小子,最近捡了个断了腿的男人回来,围着他一口一个哥哥,俨然是将他当做了失散的亲人。
  陆辰明说,他是在一个死胡同里,捡到被野狗围着的陆平遥的。
  青衣书生双腿经脉皆断,无法行走,衣衫之上俱是血迹,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本简牍,眸子却狠戾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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