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殷无极按住腰间渴血的无涯剑,漆黑剑身上泛起龙鳞般的血色细纹,那是运起魔气的征兆。
“但,我必杀他。”殷无极笑着掀起眼眸,将剑锋一转,声音低而血腥,“不要阻止我,圣人。”
“为什么?”谢景行没有斥责他的野心与立场,而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殷无极并没有把这参天的人面妖树放在眼里,用拇指一推剑身,剑锋出鞘一寸。
“他若不惹本座,本座并不是没事找事的个性,非要针对他道门与长清宗。”
殷无极本性并不嗜杀好战,哪怕当年掀起仙魔大战,也从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被逼无奈。
但他对宋澜的杀意,流动在他绯色的眸光中,是绝不掺假的。
“他最不该动的,是您留下的东西——”
“你离去后,儒宗满宗白幡,三相一蹶不振,人心终日惶惶。他不该带人围山,毁你身后清名,图谋你之遗物。”
“儒宗落寞,主宗拆分,白相卿避世五百年,已是退让,他不该妄图毁灭儒之道统。”
“仙门森严之法度,对仙门魁首限制极多。你建立之初,防的便是下一任以权谋私,引起天下大乱。他——不该废你千年心血。”
“毁灭一个盛世何等容易,重建一个王朝,何等艰难!”
“仙门也好,魔门也罢,未曾真正经历过何为弱肉强食者,不配对我说——上古蛮荒,很好!”
殷无极恣狂地勾起唇角,看向那站在他面前,曾移山填海,为天下人而奔走的人间至圣。
隔世经年,故人依旧白衣墨发,眸若惊鸿飞渡,身影像是破碎一场梦。
魔君终而弯唇,笑道:“夏虫——不可语冰!”
当年的圣人站得太高,被尊为毫无瑕疵的神像,却有很多身不由己。
儒释道三家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将整个仙门牢牢绑住。
谢衍无法揭开那升平盛世看似华美的袍子,剜去底下血肉的溃烂。
他也无法刮开这庞然大物的骨头,去疗愈深入髓中的毒。
比起当年仅仅凭着一把长剑,就敢于北渊缚龙的少年帝尊,他要不自由的多。
谁知当年,圣人也曾在微茫山的夜色中,遥望北方的灯火,不止一次羡慕过那年轻的大魔?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啊。”帝尊的声音显得遥远。
他向素衣白裳的仙人瞥来,眸中仿佛永远有着一簇烧不尽的火。
他身怀帝气,剑中仿佛有天地洪荒,哪怕举城妖气冲天,眼中却只藏着谢景行的脸。
“在你去后,谁歌礼乐大同,谁颂天下为公,谁知盛世何人开,谁又知你谢云霁——为谁求长生,为谁寻大道,为谁开太平?”
谢景行蓦然抬眼,望向他灼灼的绯眸。
视线相触时,宛若乾坤颠倒,整个世界里,他只能看见一个人的倒影。
那是他的爱徒。
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最恨他,也是最能理解他的一个人。
他们相伴走过千年大道,走散于仙魔相争的路口,各自披荆斩棘,攀登险峰,却又在山顶重逢,殊途同归。
他们各自执剑,遥遥对立,守着一道之安危,被天下人憧憬或指责。本以为相见不相亲,相知不相爱,便能了却余年残生。
却不知,一朝圣人坠天,那位至情至性的魔君,于九幽破困而出,却落的五百年孤寂长生。
长生啊,殷别崖此世,最恨长生。
魔道帝尊上前一步,周身腾起血色魔气,狂风平地而起,天地颠倒。皂靴所踏之处,濡染血肉的土壤仿佛畏其霸道,丝毫不敢沾染左右。
在这冲天的妖气之中,他将剑锋从鞘中抽出,那雪亮锋利的光芒,让山海也为之倾倒。
他拂袖,蓦然笑道:“这世上岂有百年不变之王朝,岂有千年永续之安稳,他们,又怎配唾骂着你的坟茔,践踏着你的心血,于这只剩一层遮羞布的所谓盛世——醉生梦死,歌舞升平?”
“殷别崖,你到底要干什么?”谢景行沉声问道。
“谢云霁啊,仙门,早已不是你的仙门!”他低哑地笑着,却是独一份的骄狂。
“他们抛弃了你,我便来替你刮骨疗毒,谁能拦我?”
说罢,玄袍的魔道君王,出了足以荡平乾坤的一剑。
他向面前几乎参天的妖物正面劈下,浩荡的剑光从树梢一路削至树干,几乎将其斩为两半。
树上快要成型的人面果被剑气摧毁,瞬间化为齑粉,狂岚一般的剑气,绞过妖树坚硬如铁的树皮,剑意所触之处,枝干尽数碎成粉屑。
树干中封存的怨气,犹如冲天的漆黑之柱,向着阴云腾起。
无涯剑不满至极,它向来都是饮最好斗的魔修血液,如今却要去砍一团怨气,哪能平和。
殷无极曲起手指弹过剑身,看向那碾压一切的浩荡剑意,神色漠然。
电闪雷鸣,天地动摇。
一剑,荡平乾坤!
谢景行的眸子骤然一缩。
殷无极一直在他身边,那么明显的布局,行动从未避讳他。只是他一直抱有幻想,视而不见罢了。
他想掀起仙魔大战。
殷无极荡平了桃源乐坊,也几乎毁了西南半城。这里几乎处处都是人傀,他这一剑,倒也省去一个个消灭的功夫。
当他回到谢景行身侧时,玄衣墨发,袖摆飞扬,携一身桀骜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