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无妨,儒道之术,一通百通。”谢景行淡淡道,“在我这里,无有门户之别,有教无类而已。”
他的声音清雅,不疾不徐的,却有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谢景行提点他们,出了红尘卷后该如何修心,才能最大化地利用好这段经历。
圣人是真正触碰过大道之人,才能将一切心得化为凝练之言,字字句句,皆从学生的角度出发,毫不晦涩,尽是至理。
有教无类吗?
陆机缓缓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的分量,忽然想到,他从陛下的身上,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影子。
殷无极设下七十七魔门,他告诉天底下所有魔修——
“从今日起,功法不再独属于少数大魔,我设下的每一个魔门,都有一套独立的功法传承,你等可按照资质与喜好自行择宗。”
“从此,人人皆可登大道,有教无类,适合而已。”
这宛如一声霹雳惊雷,席卷过北渊洲的苍茫大地。
他们的君王,结束了少数大魔对功法的垄断,将魔道之坦途,修真之愿景,明明白白地展现在每一个魔修的面前。
君王站在九重天之上,向天下宣布:“谁说,我们天命如此?谁说,我们是恶?谁说,我们不配通天?”
“仙修是人,魔修亦是人,我们与他们,又何来不同?”
“吾愿吾之天下,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向上走,一起走——”
若如此君王,仍然不慈,那世上谁堪配为圣贤?
陆机轻摇折扇,看着那穿梭于学子之中的圣人背影,忽然失笑。
这师徒两人,皆是一脉相承的“为往圣继绝学”吧。
圣人之言果然精妙绝伦。哪怕讲的都是些最浅显的东西,陆机被他一点,也解了不少疑云。
正当他听的入神时,天边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弟子们纷纷交谈。
“你们看外头的天!”有弟子仰头,“天上有好多黑色的云啊!”
“那不是云,是业。”谢景行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眸光沉沉。
“这是业障取代紫气,将皇宫全然笼罩的迹象。这意味着君王紫气旁落,乌国之事,要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了。”
他说罢,又看向那些殷殷看着他的学子们,道:“今日就讲到这里,给你们布置一个功课,以这‘君王之业’为题,写一写进入乌国历史以来,你们的所思所想所感,明日我回来时,交给我。”
“还有功课——”有人哀叹。
“谢先生,多加小心。”
“圣人弟子乐意教我们,有功课怎么了,这是重视,还不快写!”
谢景行走出学堂,却见天色阴暗,黑云压城,已是漂泊大雨。
玄袍帝君早已执着伞,于庭院中等他。
殷无极见了他,侧了侧头,绯眸向他望来。
原本漠漠没有焦点的眼神,在触及到谢景行的时候,忽然就凝出了微光,投在他的身上。
帝君再一阖眸,复又睁开,眸底的孤寂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蜜一样沁出瞳孔的甜。
谢景行想:殷别崖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明明每一次见到我,都高兴的藏不住情绪。
可他偏执又骄傲的别崖,总是似真似假地说些教人生气的话。
殷无极在雨中向他伸出手,白皙修长,在雨中盈盈生光。
“通天妖塔落成了,紫气快护不住皇城了。不如,与本座前去一探?”
他是万魔之魔,风雨皆避他,又何须于此执伞独立,换一肩风露?
谢景行走出廊下,白衣不染风雨,原是魔君护佑。
直到他安然到他伞下,帝尊才将伞倾向他的方向,道:“本座要去看看那杀业之重,比之本座,如何。”
“这样沉重因果,皆为苍生之血,臣民之哭,如此,怎配为君?”
他倏尔笑道:“好吧,本座沾的血,十个乌国都不止,本座倒是不配说他了。”
殷无极淡淡地笑着,玄色衣摆在风中飘荡,极盛的黑色业障如附骨之疽,藏在魔君的影子里,狰狞显现,惊了风雨。一错眼间,又倏尔消失殆尽。
“别崖。”谢景行忽然唤他。
“怎么?”殷无极侧头,毫无异样地微笑道。
“你有再多业障,再多因果,我也渡得。”
谢景行微微倾身,捏住他的下颌,迫他低头,声音冷而烈:“殷别崖,在这世上,你若摘帝冕,何人配为君?”
雷声作响,庭中落叶席卷,雨声瓢泊。
帝尊手中的伞,瞬间坠入水中。
殷无极本能地揽住入怀的先生,让风雨避他两侧。下一刻,就被谢景行一抬头,咬住了唇。
帝尊瞳孔一缩,愣住了,完全想不起来避雨,反倒被雨水浇透了墨发玄袍。
雨露勾勒出他绝世的容貌,他却像是被淋湿的小兽,抱着他,连回应和抢主动权都忘了,被性子矜傲的师尊按着脑袋,亲了个够本。
“圣人……”
谢景行没有回答,却想,帝尊唇边的味道,哪怕沾了雨水,却依旧那么好。
他这徒弟啊,最恼人,也最是让他舍不下。
殷别崖是他心头的血。就算寡情如圣人,那样的伤,也会触之即痛。
*
自从举国修仙后,有天子带头求道,连朝臣都家家养了丹师,延年益寿,修炼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