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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我不能说。”谢景行阖眸。
  若是说了,他一定会疯。
  “师尊,你不是舍不下儒宗,舍不下儒门三相吗?为什么要走,你回答我!”
  殷无极几近绝望时,竟是搬出了他平日避开不提的师弟们,试图去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留恋,可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咬牙切齿:“谢云霁,你可真是个骗子。倘若你一心大道至上,当年就不会把灵骨挖给我!”
  “缺少一颗灵骨,那意味着什么?你贵为圣人,难道不知道吗?”
  他嗓音嘶哑,指尖按住肋下三寸:“你就算要走,好,你来九幽,再剖一次我的肋下,把我杀了,把它取走——”
  就算取骨的结局是被心魔侵体,再被谢衍一剑穿心,也总比看着他坠下九天,要好得多。
  “你敢去飞升,哈哈哈哈……灵骨缺一,修为大损,五感失灵,你就敢去飞升成仙——”
  他捂着脸,浑身颤抖,近乎癫狂地大笑。笑后,又是悲慨,魔气几乎倒行。
  “你不怕死吗?你不怕吗?还是你,对这尘世中的一切,早就倦了、烦了。你原是早就腻了与我相处,与我两看相厌,觉得我是负担累赘,只会白白耗你的修为,却不见半点渡化希望,所以一心抛却这全部尘缘,走你的大道长生!”
  他一念成魔时守住的灵台,如今竟是摇摇欲坠。
  谢景行顾不得冷静思考,强行拥住殷无极的身体,把徒弟按在怀里,来回抚摸他的脊背与墨发。
  血色魔气改换天色,灼烧他的身体,谢景行也半点不避,甘愿承受帝尊的一切疯魔。
  “别崖,你冷静些!”
  “先生不该管我的。”他的神色孤戾而扭曲,古怪地笑道,
  “哪怕殷别崖死了、碎了、化成了灰,那又怎样?您是九天之仙,合该求大道去。我这等将死之人,左右不过一抔土,怎值得仙人一顾?”
  将死之人?
  谢景行握着他的肩,脑子几乎空白。
  殷无极仗着没人算的出他的寿元,对他笑意盈盈,对此避而不谈。谢景行反复去问,他也只说些真真假假的暧昧话。
  这一次失控之中,他终于发了疯,吐出些许蛛丝马迹。
  真话太残酷,竟然会瞬间击穿谢景行所有防线。
  “说清楚,什么叫将死之人?”就算是圣人再沉静慈悲,也快被他逼疯了。
  谢景行那风流雅致的容貌,竟是有了几分堕天时的铮然怒色:“殷别崖,你敢死?我没允许,你敢——”
  “我怎么不敢?”殷无极眸中血色滔滔,尽是渡不尽的业。他冷笑,“我早就该死了,你不该救我。”
  “混账东西。”
  谢景行最恨殷无极这副自毁模样,拎起他的衣襟,把他往身前一拽。
  暴戾的帝君抬起绯眸,侧脸覆满了赤色魔纹,那是心魔失控的证明。他讽刺一笑,竟是捏住谢景行的下颌,迫他偏头。
  这个角度,足以看到他的修长脖颈与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殷无极长袖一揽,把谢景行整个人纳入怀中。随即,帝尊低下头,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颈。
  很快,他在唇舌间尝到了血的滋味。
  谢景行神情冰冷,竟是半点不避,伸手把窝在他颈间,几乎要吞了他的大魔,重新按回自己的肩上。鲜血淋漓。
  以身饲魔多年,圣人早就有舍了一身血肉的觉悟,这点伤势又算什么。
  殷无极舔去嘴角的血,极尽戾气,笑道:“你不躲?”
  谢景行眸似寒星,冷声斥道:“别崖,你发什么疯?”
  殷无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近乎悲慨,大笑道:“谢云霁,你知道吗?你救下的,根本就不是个人,只是个披着人皮的魔。”
  “你想渡的那个殷别崖,从来就不是你的好徒弟,不值得你去渡!”他面容魔魅,笑的几近狰狞。
  “……”
  尽毁的妖塔之下,是荒草,是废墟,是累累的白骨。
  殷无极笑着旋身,衣袂飘飞,他又垂衣敛袖,执学子礼,在白衣圣贤的面前端正跪下。
  这世上,魔道帝君不跪天地,只跪一人。
  谢云霁,是他的圣贤,亦是他的师友。
  他扬声道:“魔道帝君殷无极,十恶不赦,其罪当诛。故而求圣人秉公,一剑杀之,为天下人除魔!”
  暴烈魔气在血脉之中逆流,刀刃一样撕过他的躯体。皮肤上割裂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下一刻又被修复。
  玄袍遮掩住他的伤口,血腥气却弥散开来。
  谢景行看见,他玄色广袖中盈着的、逐一渗入废墟土壤的,全是惨淡鲜血。
  殷无极跪在他面前,向天地亲师,一字一句地陈述自己的罪状,仿佛在为自己一生批注。
  却是,句句带血!
  “他辜负师友深恩,叛出师门,投向魔道,害你千年心血付诸东流!”
  “他对你有悖德肮脏的情/欲,他迫你与他师徒不伦,仙魔私通,连累你一世清名。甚至,他放纵声色,妄图勾引你,破你大道,以满足其卑劣欲望……”
  “他登临帝位,恣睢狂妄,为你最大死敌宿仇,甚至掀起仙魔大战,连累生灵涂炭——”
  “他杀人盛野,脚下亡灵鬼哭,罪业累累,为古往今来第一祸世魔君,活该下九幽无间。永世、不得超生——!”
  殷无极说的快意,好像这些罪已经在他心中藏了千年,今日终有机会在圣人面前痛陈,得一个审判,也得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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