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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这么笃定?”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您爱过我,怎么可能还会爱上别人?”他语笑之间,却是分外自傲,“今日之天下,又有谁人似我?”
  千年已矣,那个被师长牵着手的少年,早已不复最好的春光,步入了冰冷的凛冬。
  可哪怕他的精神衰败如枯木,他却不要寂静地死去。
  他要任性一次,疯狂一次,要他的师尊永永远远地记着他的模样,记住他惊艳的生命,记住他们惊心动魄的过往,记住那荡气回肠的爱与恨。
  他要谢云霁,在这世间,再也寻不到比他更好的人。
  要他,只要爱过殷别崖,再去看这众生茫茫,眼里再也没有别人,只会去人海中寻找他的脸。
  谢景行当真被他气笑了,纤长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抚到颈侧,第一次有了索性掐死这倒霉徒弟的冲动。
  他真是宠坏了他,让这磨人的小家伙恣意妄为久了,连师父的话都不肯听。
  “别崖,你听着,为师向来独断专行,我为你开路,由不得你要不要,而是我给不给。”谢景行看着他的眼睛,决绝道:“你既然敢爱我,我同意了,便是没得选,只能在我身边待上一辈子,不是那寥寥的几十年,而是漫长的千万年。”
  “若我赌输了,最坏也不过是一个死字。古往今来,谁能不死?我已死过一回,如今不过是去陪你,又有何俱之?”
  良久的沉默后,殷无极凑上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好。”
  “别崖,再说一遍?”
  “师尊……云霁,我答应你。”殷无极轻声道:“不自毁,不透支自己,就算这头顶的剑落下来,我也不会一人面对……您来渡我,我跟着您。”
  “真的?不骗我?”
  “不骗您。”
  烈火在烧,城中的妖祸还在肆虐。
  而他们眼中早已没有天地,唯有对方的影子。
  “师尊,等这场战争结束,我的一切,皆属于您。”殷无极的吻总是热烈的,此时却像是一片冰冷的刀锋,危险,却充满极美的战意。
  “罢罢罢。”圣人笑而叹道:“我陪你再疯一次。”
  上青天难吗?
  难!
  古今无数圣贤在此折戟沉沙,埋骨饮恨,却无人能从天道威压之下归来。
  这仙道很长,天路很暗,让古今无数人困于天地樊笼。
  而他们要实现的,是今古万万人做过的梦。
  就算一人时日无多,濒临疯魔;一人气运有缺,天道所忌。只要师徒同往,就算是踏破九天,十死无生,在他们眼中,亦然如红尘做伴,人间悠游。
  无论生死,且闯一遭!
  山海虚影,与无涯剑锋交织。
  一声相击,金铁鸣动。
  离别的时候到了。
  他们的一生,离别过许多次。有时是五年十年,有时是数百年,更有时,是死生别离,一别终别。
  多情自古伤离别。这年年柳色,却是年年愁煞人。而笛中一曲折杨柳,总是在九重天魔宫响起,却唤不得故人归。
  而如今,离别却是为了更好地相见。
  “战场再见,绝不留手。”殷无极于烈火中转身,向九重宫阙走去,玄袍逶迤于地,高声而笑:“弟子与师父,到底谁更强,届时便出分晓!”
  “要战便战。”九天谪仙一拂袖摆,剑意凝光,宛若无边山海。“大梦一场,大疯一场,殷别崖,你且来战,我陪你疯到底!”
  他转身,亦然向明月高歌,身影消失在宫城道的尽头。
  后来,史官笔墨至此,掩卷沉思,引词半阕,却道:
  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
  绿野风尘,平章草木,东山歌酒。
  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
  为先生寿。
  *
  妖祸复苏,本能地寻找血肉,而见微私塾处藏着儒道的修士们,已是城中最后的活人。陆机留下的结界遍布裂纹,几乎失守,情况危急。
  司空娇手执弓箭,身姿飒爽,鹅黄色的衣衫仿佛春花烂漫。
  她拉开弓弦,箭头对准了妖兽的一只眼睛,灵气将迷障破开一道缝隙。
  箭已离弦,正中妖兽左眼。
  它仰天,发出愤怒的吼声,灵气凝成的箭矢却逐渐崩碎,消失,妖兽竟然毫发无损。
  争取了时间,司空娇立即退下前线,下一刻,两名墨家弟子带着机甲人补位,挡住拍打结界的如鞭妖气。
  儒道弟子们早已尝试过许多办法,但无论何种利器法术,皆不能破开妖祸坚硬的外壳,面对小山一样高的妖物,他们就算再有韧性,也难免绝望。
  正在束手无策时,忽然有弟子跳了起来,振奋地指向远方。
  他道:“看,那里是谁?”
  来者白衣墨发,衣摆飘飞,如群山之巅的仙神。周身浮现着剑意,分开山脉,劈开海洋,从荒芜的街道尽头走来。
  以他为圆心,周遭仿佛笼罩入一个寂静的风暴眼,外面是狂暴的洪流,而这正中风平浪静。
  他就在这寂静又充满压迫力的风眼之中,一旦有妖不自量力地扑上来,那浩瀚如广袤星河的剑意便绞杀一切,将一切摧为齑粉。
  “是谢先生——”韩黎抹去脸上残留的血,一时激动,竟是站了起来,甚至撕扯到伤口。“谢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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