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难平的欲壑,让他不知满足地向师尊索取一切,他不想让先生见到这样贪婪的面目,一定非常丑陋。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光是想到您的身边,未来可能会有他人,哪怕不是爱,只是寂寞时的陪伴……”
殷无极的杀意如芒刺,眸里透着异样的赤红,残虐而疯魔,“我宁可现在就咬断您的喉咙,饮尽您的血,让我破碎的元神……绞住圣人洁白的魂魄,拉着您一起坠下森罗十殿,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罢,殷无极又抓住心口的布料,沉沉地喘,似乎在忍耐什么痛楚。
他心想,师尊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救他,他却如此贪婪,反倒要拖他落入炼狱里去。他多么忘恩负义啊。
谢衍意识到,他目前已经极度混乱,于是侧头,静静地听他的心声。
很快,殷无极沉寂半晌,却笑而叹息:“爱,竟是会让人面目全非吗?”
谢衍见他略略垂下眸,颈侧的魔纹却越发艳丽,好似花藤在蔓延抽枝,汲取他的血肉绽放。
圣人挑起帝尊的下颌,强硬地掰过他的脸,漆黑眼眸深深,道:“别崖怎样都好看……躲什么,为师又不会吃了你。”
万魔之魔,本就有天底下最绝世的容色。
只不过,他为帝尊时的彪炳功绩与累累杀业,永远写在他惊心动魄的容貌之前,这世上甚少有人敢如此轻薄地评判他的姿容。
也唯有圣人,能把他揽在怀中,抚过他的俊眉修眼,深邃轮廓,赞魔道的帝君“貌甚美,吾甚爱之”了。
“我这么贪婪自私的模样,您也喜欢?”殷无极却是跪坐在他的面前,歪了歪头,笑意深深,“若是懂事一些,弟子应该说些‘愿您余生平安喜乐’或是‘忘了我,找个爱您的人伴您左右’之类的话宽慰您……”
“但是本座——就是不要。”帝尊又换了自称,攀着他的双肩,倾身压过来,仿佛一片压抑的阴影。
“圣人呐,两千五百余年的纠缠不休,哪能这么轻易画上句号?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我要你想起我就会心伤心痛,我要活在你夜夜的梦魇里,我会是你心永远抹不去的一滴血——”
在逆光之中,唯有他双瞳似火般热烈,焚天灭地,烧尽一切。
殷无极看着谢衍黑如深潭的眸,却忽的仿佛被冷水泼醒。
他的眼睛,犹如一面镜子,照出他的狰狞、贪婪、自私与荒唐。
于是殷无极咬紧牙关,挣扎片刻,还是逼自己放开他的双肩,坐回自己的位置,竭力装作自己毫不在意。
“好孩子,你又不是神佛,自私一点又如何。”谢衍含着笑,听完了他失控时的荒唐要求,温柔问道,“要我的往后余生,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帝尊执着酒盏,让烈酒穿喉,口吻却云淡风轻:“乱说的,一些玩笑话,圣人听听便罢了。”
他不能要太多,不能太过分。师尊已经为了护他赔上了名声,他哪里来的脸,去要圣人用漫长的一生为自己守灵。
“微茫山快到了。”谢衍没有回答他,而是理了理他的散乱的墨色鬓发,施展了一个洁净术法,去掉他衣衫上的血,“我们回家。”
“回家,回我的故乡……”殷无极重复了一遍,绯色眸光中似有破碎的涟漪。
咚、咚——
他在船上听到儒宗的暮鼓声。傍晚降临了。
*
核舟穿过云层,直接越过了问天阶,停在了儒宗山门之前。
殷无极走下舟楫时,眸光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看上去没什么焦距。但是他还是感受到了山间的晚风,那么清凉,带着些好闻的草木芬芳。
“回家之前,您先用红尘卷,封了我的魔气吧。”殷无极站在儒宗的牌匾之下,好像回到了久远的时光之中,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却知道这双手染过多少鲜血。
于是他笑着叹息,“……我不能、不能在家里失控,要是把宗门给砸了……会给您添麻烦的。”
谢衍催动红尘卷,的确能暂时封住他的魔气侵吞神智,但是这也意味着他的伤势无法被魔气修复。
“不会疼吗?”谢衍手中握着儒卷,眸中带着痛色。
“习惯了。这样,能让我好好看一看故乡啊。”殷无极站在问天阶前,回眸一笑,好似时光回溯中,当初打制儒宗宗门牌匾的少年。
在那一瞬间,一向冷静沉着的圣人,几乎抑制不住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这四百五十余年里,在白师弟的默许下,我也经常回来住一阵子。而且,这里的建筑与景致,有大半都是我打造的,哪里需要师尊牵着我走。”
殷无极被师尊牵着手走进宗门时,甚至还有些不情愿,他嗔怪一声道:“您身份尊贵,要是被人发现与魔君关系暧昧,这怎么解释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把谢衍的手扣的更紧了些,好似孩子难得的任性。
对殷无极而言,无数次形单影只的归来,并不算回乡。连宗门都零落,故人都不在,算什么回家呢?
唯有这样,由师长牵着他,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他才算是回来了。
“看见就看见,你管他?”谢衍好气又好笑,他们之间的窗户纸都捅破了,他还在纠结这些小事,以为师尊护不住他么?
“这样对您名声不好。”殷无极执着。
“吾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