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心魔?”谢衍知道利害。修行者多有心魔,若是战胜,便起不了什么风浪,最怕是在修行的关键时刻前来打扰,诱人堕魔,催人元气大伤。
他心里一叹,知晓徒弟明明在关键时刻,却千里寻人,这股执着与关怀很是难得。他越发后悔 ,轻轻抚了抚他格外惨白的脸,将他黏在颊侧的发撩到耳后,温柔问道:“现在可还好?”
殷无极眼中仿佛有暗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好多了。”
当初他闯画舫时,已经与心魔斗过一轮,是保持着清醒上的船。合欢宫的女修能活着,已经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他若不是还记着不能给谢衍惹麻烦,她们怕是已经身首异处,无一活口。
这种近乎恶劣的杀戮本能,刻在他的骨子里。
兴许他本就该是杀人如麻的天生恶人,不该去拜光风霁月的谢衍为师,但万事万物,没有该不该,只有他愿不愿。
世上之事太多,他漠然以对,好似天生无血无泪,七情六欲皆混沌,唯有谢衍能够引动他的七情。
而之所以把自己扔进寒潭……
他担心自己动六欲。
他阖上眼,只觉身形一晃,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谢衍的臂弯里。
谢衍错愕之余,接住了浑身湿透的徒弟。
他的体温不像是平日那般炙热,而是冰凉至极,若不是他还有气息,证明他还活着,谢衍甚至都以为他去了一趟鬼门关。
自家徒弟在修炼一途天纵奇才,从来省心,不走什么弯路,这还是他第一次像是寻常修士一样出现心境瑕疵,谢衍极是重视。
谢衍把徒弟抱到寒潭中心的小岛,置于玄冰床上,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输入自己的灵气。
他昏迷的这几日,他没有从徒弟床前离开一刻,持续不断地用清正温和的灵气压制他体内的混乱的灵流,总算等到他醒来。
“醒了?”谢衍见他恢复意识,才放开他的腕部。
“我这是……”殷无极猛然起身,却觉得一阵眩晕。他抬起手撑住额,回忆起自己当时的狂躁之感,心中重重一沉。
谢衍见他身体忽冷忽热,哪怕在梦中,神色也不安定,心下明白大半,于是温声道:“梦魇很重?”
“梦里黑沉沉的,到处都是荒芜,走不到尽头。”殷无极低垂下眼眸,轻声诉说梦境:“我梦见……师尊说我残忍暴戾,不配做你的徒弟……我想跪下来求你,你不肯认我,用长剑穿透我的胸膛,把我钉在地上,我无论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
“我想求您别不要我,您的心好硬啊,都不肯回头看看我……”
“所以你的心魔,就是我逐你出师门?”谢衍气笑了,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三天三夜,他醒来后,反倒给他背了个大锅。
殷无极不做声,只是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兽,看上去可怜极了。
那哀恸的一眼,显然是被梦境影响,真的伤心了。
“殷别崖,我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谢衍凤眸一眯,眼底仿佛掩映着幽深的怒意。但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徒弟,叹道:“罢了,心魔影响,我懒得与你计较。”
“师尊待我极好。”殷无极眸子一敛,慢慢道:“只是越重视的事情,越觉得怕,我最怕无家可归了。”
“若是师尊不肯要我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他轻笑,却显得有些惨然:“我不想再尝,不如杀了我来的干脆。”
他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心中隐有忧虑,这心魔来势汹汹,绝非寻常。
谢衍又按了按太阳穴,恼了。
这小子,惯会说这些扮可怜的话。可他偏偏吃这套,一见他这模样,就忍不住心软。
“你不过是修炼走岔,加上提前出关,一时未守住本心,才被心魔寻到空隙。心魔这东西,可大可小,修仙者因心魔堕魔才是少数,不必太过紧张,至于什么……我逐你出师门,更是无稽之谈,瞎想什么。”
谢衍修行顺风顺水,从未有过心魔,但他理论知识丰富,挑出几个应对方法对他细讲:“你昏迷七日,怕是因为它还没有散尽,在梦里寻找你的空隙,这几日你白天照常修炼,夜里来我这里睡,若是心魔入侵,我有办法帮你拔除。”
殷无极浑身一僵。
去他那里睡,意思难道是……
“师徒抵足而眠而已,你少年时期随我走遍天下,可没这么多讲究。”谢衍见他抗拒,冷笑道:“小崽子,当年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大半夜的来我床边悄悄趴着,隔几个时辰就惊梦,非得伸手摸摸我在不在,因为我不知道吗?”
他当年修为已有大乘期,哪里会不清楚一个初入道的小家伙在干什么,他甚至以为小家伙会爬上床来,钻进他的被子里求师尊抱抱,但当初的小狼崽可可怜怜,半点也不敢逾越,就把自己蜷成一团,窝在他的床下,时不时探个脑袋看看他,却一点要求也不敢和师尊提。
最后还是谢衍把他抱上床,塞进暖乎乎的被子里。然后给他讲睡前故事,学着哄孩子,才让小狼崽度过这一段应激期。
谢衍以为他还分不清幻梦现实,心中更是不由得气恼,道:“难道,你还因为做了噩梦,对为师有抗拒不成?”
殷无极的抗拒,却非谢衍所想。
光是想一想与师尊同榻而眠这件事,他就觉得一股邪火在体内流窜,仿佛燎遍他的灵脉,抑制不住的渴望,又让他轻喘一声,忍不住靠近谢衍,汲取他周身温凉柔和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