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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7章

  牢狱陈设简单,仅一张床,一面桌,一台书架。
  除却与谢衍例行公事外, 他很少睡床,多半是打坐调息, 或是寻个角落半沉入识海。
  谢衍提出过给他改善条件, 殷无极拒绝了。
  他最终认了因果, 由圣人看守至死的监禁, 是对仙魔大战丧生或流离的凡人赎罪。他自然不欲在刑期里保持特殊待遇。
  谢衍调好弦, 问:“别崖想听什么?”
  “非风雅之地不奏琴, 九幽污秽, 恐污了圣人的琴音。”殷无极照例阴阳怪气。
  但圣人琴音悦耳, 确是寂寞九幽下难得的天籁。
  “有子期在,任何地方都可奏琴。”谢衍调试琴弦, 漫声道。
  “……罢了, 好听的、哄人的话, 本座说不过你。”听他用高山流水的典故,殷无极的语气莫名软了些。
  他想了想,有意为难:“不想听什么正声雅乐, 且来些戏文小调,最好是关于情爱的,本座爱听这个。”
  他从过去就爱听些情情爱爱的戏曲。不但在仙门时爱看,成尊后他还亲手写过戏文。
  帝尊写的戏文小曲,自成潮流。以北渊对他的推崇,再烂也会风行北渊,有的是人闭眼吹好。
  不过他不欲带这个奢靡的头,让臣下揣摩到他的个人喜好,或是兴师动众地推广或者流传,才写好后封存,仅供自娱自乐。
  在听到熟悉的音调从谢衍指尖流淌出来时,他一怔,想起很久以前,他戏谑似的寄给谢衍几折戏。
  没写落款,毕竟是闲书,还是情情爱爱,格局不大。
  他怕圣人笑话,又很想给他瞧瞧,才特地在文末强调:“是从北渊某处搜集而来,并非本座所作”。
  谢衍的音律造诣极高,什么雅乐都难不倒他,但帝尊写的曲,和君子之器相差甚远,颇为婉转缠绵。
  他担心谢衍认为这是“靡靡之音”,说他不务正业。
  但谢衍的回信写道:“虽非正声,但也妙趣横生。”
  又评判,“北渊音律,浪漫奇崛,与仙门迥然不同。”
  在崇尚正音雅乐的圣人笔下,得了个“妙趣横生”的评判,已经不错。
  殷无极当时还悄悄乐了一阵。
  时至今日再奏响,虽是情爱之乐,但圣人抚琴,却好似有凤鸣之声。
  但在已成仇敌的情人之间,却显得太讽刺了。
  “……愿与君朝夕相对,琴瑟合弦,无猜嫌。梁上燕双飞,衔泥来筑巢,岁岁常相见。”殷无极弯了弯唇,笑容却极快褪去了。
  他淡淡道:“本座,现在能收回这句话吗?”
  谢衍弹琴的手一顿,明显的错音。
  帝尊却不纠正他,他拨弄着腕上的镣铐,忽然觉得这副刑囚之具竟如此沉重。
  他在笑,却几许怅然,“当初本座年轻不懂事。原来,与您岁岁常相见,比死还煎熬几分啊。”
  听出他的抗拒之意,圣人停下拂弦的手,乐曲戛然而止。
  他知道,殷无极不愿让他再奏下去了。
  “罢了。”谢衍合起双眸。
  爱早已面目全非,他们全都变了,偏执的偏执,怨怼的怨怼。谢衍又何必再弹奏旧日琴音,试图挽回如故的两人呢。
  帝尊却在轻轻吟唱,声音低沉,戏文不成韵,调也随意的很。
  “……长恨春花落,易变故人心。与君别天涯,死生不复见……”
  死生不复见吗?
  谢衍看向被琴弦割破的手指,一抹殷红,一声叹息。
  “……若是有一日我死去,别崖会高兴吗?”他垂下睫,双眸沉没在黑暗里。
  殷无极停下凌乱的小调,微敛容颜,冷笑道:“怎么,圣人也会威胁本座了?”
  他倾身,握住谢衍流血的手指,赤红舌尖伸出,缓慢而色气地舔舐过他指尖的血。
  好香。芬芳的香气。
  殷无极竟然不知,自己何时习惯了把他咬出血,品尝他的一切。
  同样,谢衍每次与他搏斗,甚至有意把他弄伤,也没有少尝他血的滋味。
  他们互相依存,病态到极点;相互吞噬,却谁也无法杀了谁。
  殷无极有时恨到想在情事中亲手弑杀师长,又在勒住他的脖颈时,忽然间泪流不止。他会混着咸腥的泪水,俯身咬住他的唇,也会把他扯进爱欲的狂潮里,在罪恶里沉沦不醒。
  谢衍每次握着锁链驯兽,迫使他桀骜不驯的情人仰头看他,拇指缓缓抚摸他的唇时,又是否想过温柔地用剑穿透他的胸膛,给他一个淋漓痛快?
  “别崖……”谢衍感觉到他唇舌的啜饮,微微的麻痒,再被含入,舌根卷着他的指尖,吮掉渗出的血。
  那一滴指尖的血连着心,好像他的心脏被含在他的口中。
  “那圣人,也得等本座来杀。”他的笑声含混嘶哑。
  殷无极在谢衍的无名指根部狠狠留下一圈牙印,再满意地打量:“说定了,不准骗人,骗人是小狗。”
  “……好,别崖来杀我,我等着。”谢衍抚摸着他的脸颊,看着他瑰丽的赤色眼眸,也微微笑了。
  关于复仇与杀戮的诺言,在他们中间,比情话还要缠绵几分。
  这世上,能杀死自己的唯有对方。
  自己死后,值得托付一切后事的亦是对方。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关系。
  即使从情感上抗拒与仇敌保持身体关系,但是神魂结合带来麻痹似的快感,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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