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像他们这种地方出来的人,天生就会比泡在蜜罐里的长大的人更早熟,更敏感,更会察言观色,更能看清世态炎凉,很难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而她还是做了。
陈绵绵这几句话出去,池既还是没有说话,她垂下眼,已经在准备接受来自学长的说教了,等了好半晌,才听见他说。
“没有。”
“……什么?”她问。
“我没有觉得你很傻。”池既停下脚步,看着她,认真地说。
那神情太专注,几乎看得陈绵绵一愣,顿在原地。
“有些情感本来就是没有逻辑可寻的,”池既看着她,“我们都难以预测。”
“喜欢上一个人,甚至还是看起来不错的人,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情自责。”
心脏倏地停了一下。
陈绵绵依旧愣在原地,看他如此认真地对她讲话。
她向来是有防备的,或许是因为原生家庭,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又或许是人际关系中得到过的不真诚,总之,很少对别人坦诚。
但此刻她在流言蜚语之下,犹豫许久的第一次坦诚,得到了柔软的回应。
有人轻轻托住她的情绪,真诚而坦荡地告诉她,喜欢上了不那么合适的人,那并不是你的错。
连呼吸都停顿了片刻,陈绵绵移开视线,想要打破这微妙的气氛,插科打诨般开口道,
“那你在想什么?”
沉默了那么久,都没有开口。
池既好像丝毫不介意她对于这场氛围的打破,顺着她的话往下,“我只是在想……”
“你当然不是一个轻易动心的人。”他顿了顿,“那么……你是被哪一个瞬间打动的呢?”
你是被与程嘉也有关的哪个瞬间打动的呢?
陈绵绵闻言,停住了脚步。
此前在脑海中浮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在这一瞬间,全都定格了。
回顾过无数次的第一次见面吗?灯火通明的舞台上,发光的侧影吗?校园里,操场边的遥遥一瞥吗?又或是走廊上擦肩那次,带着余温的外套吗?
其实都不是。
池既说的对,她并不是一个轻易动心的人。上述种种,都只是在安全范围内的情绪,并不会给她带来什么波动,更别说明显的喜欢。
她真正对程嘉也动心,其实是在最脆弱的那一夜。
始于一次无心的遇见。
第28章 新年快乐2
大一那年冬天,她第一次感受南城的寒冷。
不同于家乡的干燥生冷,这里是湿冷。
阴森森的寒气从袖口衣摆的缝隙中钻进来,无孔不入地侵入,似乎骨头缝里都浸满了尖针一样的冷意。
手脚冰凉,连呼吸都是冷的。
但南城不下雪。
最低气温徘徊在零度线以上,往年细碎的雨夹雪已经能够引起一众南方人的震惊,大惊小怪地从温暖的室内出来,观看那些微薄的、落地就消失的小雪花。
陈绵绵接到电话时,也是那样一个夜晚。
彼时她刚结束一个家教,裹着厚厚的围巾从那户人家里出来,推拒掉那家人让她留下吃饭的邀请,往上捋了捋帆布背包的肩带,穿过楼梯间,行走到马路边。
一步一步,迈上天桥。
这城市向来车水马龙。市中心的写字楼方方正正,每一个窗格里都亮着灯,商场巨大的led屏幕闪动着光鲜亮丽的奢侈品广告,车辆川流不息,从远方驶来,从天桥下穿过,速度之快,一辆接一辆,去往不知道哪里的远方。
陈绵绵孤身一人站在天桥中央,双手揣进外套的兜里,安静地看着这座城市。
很奇怪。
明明她刚刚还在和这里的人打交道,跟家教的学生说再见,跟路边卖糖炒板栗和烤红薯的阿姨说不用了,摆摆手,笑着拒绝卖糖葫芦的叔叔,但此时此刻,她还是觉得,她并不属于这里。
高楼,霓虹灯,高速行驶的车辆。
这些都和她无关。
有时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谁也难以抵挡。
陈绵绵就那么站着,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目光扫过商圈广场上立着的一大颗冬青树,彩灯绕了一圈又一圈,闪着光的时候,陈绵绵才意识到,圣诞节好像快到了。
圣诞之后,约莫就是春节。
不管东方还是西方,冬天大概都是需要温暖、热闹、和家人团聚的时候。
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呢?
陈绵绵偏着头想。
是不是还在眯着眼织毛衣,一边听着老旧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国产剧的声音,一边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踩着缝纫机。
有没有好好吃饭?
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就草草了事?
有没有按时吃药?
是不是还是摆摆手,说都是小问题?
她此刻有点想她。
想念老人轻声的碎碎念,织得厚厚的毛衣和围巾,热腾腾的晚饭,还有她温暖的臂弯。
可是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奶奶大概已经睡下了。
陈绵绵下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吸了吸鼻子,垂眼,幅度极小地用脸颊蹭了蹭围巾。
粗糙,厚实的质感。
磨蹭在脸颊上时,有分明柔软的颗粒感。
不同于城市橱窗里明码标价的,真丝、绸缎,或是别的什么材质的昂贵物品,这才是属于她的,家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