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话还没说完,她就缓慢地意识到了倏然逼近的距离。
池既本来是要伸手去拿她藏在身后的本子,整个人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向后,微微俯身,正正好好地把她圈在怀里,此刻因为听她说话,而停下动作,垂眼看她。
……很近。
远超一般的社交距离。
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衣物还带着的洗衣液气味。
两个人都一停,呼吸都轻了几分。
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于这种情景再心照不宣不过了,对视的瞬间就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告诉对方“我也察觉到这一点了”,然后选择戛然而止,或是试探性地继续。
池既的手收回来了,像是对她手上的东西失去了兴趣,转而试探性地、极轻地落在她腰侧。
陈绵绵几不可察地躲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硬生生顿住,停在原地。
外面好像下雨了,不太大,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断,微凉的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房间里一片安静。
两个人的距离愈来愈近。
陈绵绵垂着眼,看着他的衣服一角,情绪复杂到不能仅仅用“紧张”来概括,呼吸略微急促,又被强制放缓。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身前人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然后鼻尖传来轻轻的热意——
“砰!”
背在身后的手倏然不受控制地前伸,手里方才还在被争抢的本子砰地落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另一场幻梦破碎的信号。
陈绵绵推开了他。
在鼻尖相触,吻即将落下的前一秒。
动作极其迅速,整个人往旁边侧,脸偏开,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抗拒和躲闪的姿势。
更糟糕的是,愣在原地的两个人,似乎都同时意识到了:
这个动作好像是下意识的。
不是大脑能够控制的,不是陈绵绵想着忍一忍,试一试,万一呢,诸如此类的词汇和句式,就能够顺利实现的。
早在池既的手试探性落在她侧腰的时候,她就停顿了一秒,然后告诉自己:
……试一试吧?万一呢?
这个人很好的,你甚至是把他纳入了考量范围内的。
最简单的身体接触而已。
如果他不行的话,大概暂时就没有谁可以了。
但是身体不会骗人。
她的想法仅够支撑她在“合适”的场景下,“合适”的人将手放在她腰侧时,而克制着不躲开。
——并不足以让她跟别人接吻。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绵绵脸色甚至比池既还要差,停在原地,视线虚浮地落在地面上,漫无目的地发着呆。
那儿有一片深色的水渍。
山间有风,细雨斜斜地飘,从门下狭窄的缝往里侵袭,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忽地无端想起石桥村上一次下雨。
并不温柔,并不细微,相反,席卷着天上的阴云和雷暴,似乎倾盆。
暴雨如注。
陈绵绵抿着唇,细眉无法控制地蹙起。
池既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也停了好半晌,然后低了低睫,露出一个尽量礼貌的微笑。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他说。
陈绵绵思绪被拉回来,缓慢地摇了摇头,“……没事。”
“应该道歉的人是我,”她说,“是我没有准备好。”
池既好像还想说什么,依他的性格,大抵是一些把责任往他身上揽的话,但他视线下移,落到地面上那个让他们引起细微的争抢的本子时,却停住了话头。
陈绵绵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然后同样地顿住了。
那个年岁已久的本子散落在地上,摊开,露出中间的一页。
没有to do list,没有会议纪要,没有工作要点,甚至没有字。
只是一幅画。
或许都并不能称得上是一幅画。
陈绵绵并没有学过美术,并不懂什么素描、速写、线条、明暗处理之类的专业词汇,这个本子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随手画成,大多都是一些简笔画或者颜文字。
但这一页不同。
线条明晰而简洁,从扬起的发梢到明晰锋利的下颌线,到线条流畅的脖颈,到宽阔挺拔的肩膀与脊背,再到骨节分明、漫不经心拨着吉他的手。
其实每一笔都寥寥。
却不能再生动了。
好像倾注了所有所有的爱意,还有无数次想要触碰却收回的手,才能让一个业余的人,熟悉到这种地步。
哪怕池既对他其实并不熟悉,也能毫不费劲地一眼看出。
——那是程嘉也。
陈绵绵也顿住了。
那一瞬间,她竟然没什么别的想法,没有什么类似尴尬、无措或者是局促不安的情绪。
她竟然只是站在那里,有些诧异地回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一刚开学?结束后的暑假?校庆典礼后?还是别的什么工作摸鱼,或者是情感充沛时,无意识地在纸上画成的?
很奇怪的是,尽管她已经忘掉这幅画产生于什么时候,但她依然能够通过纸面上的寥寥几笔,回想起程嘉也当时的样子。
应该不是现场,她并没有线下看过程嘉也的现场。
也许是她隔着屏幕看过的一场live,也许是张彤偶然发来的一段剪辑。
总之,有关他的信息,总是在那个时候,以一些根本无法忽视的方式进入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