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越是焦急,就越是更要按捺不动。
  约摸着平静的相处差不多足够了,楚知川想,是时候要找一个机会变成突破口了。
  所以在泡了很久的冷水澡以后,他从浴桶里站起来,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头发甚至都没擦干,就这样开着窗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果然感到头重脚轻。
  硬撑着忙碌了一会儿,他的脸色红得异常,却还是没有主动提出病假这回事。直到其他佣人发觉,摸到他滚烫的额头,张妈才急匆匆地让他回去休息。
  装就要装到底。
  这只是一次“不慎”的生病。
  躺在床上烧得头晕的青年,仍然努力维持着这样的意识。
  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心软的上校如期推开了病人的房门。
  楚知川其实什么都知道,他清楚上校也知道他之前都是演的,所以才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地拉近距离。
  不过上校虽然心里清楚他是演出来的讨好,是别有所图,还是按他预料之中的到来了。
  昏头涨脑的青年想,既然这样,他一定努力地演好一个虽然别有所图、但真情流露的omega。
  他要努力让上校更满意他的“人设”。
  绝对不能辜负上校的希望。
  就算烧得昏昏沉沉,他的表情褪去了算计和精明,露出空白发呆的神色,其实也不过是他的一步计划。
  没有算计也是他的算计之一。
  露出孩子气的,餍足般的笑容以后,他像电影里一样,就着夕阳西下的氛围,说出那句早在心里准备好的台词。
  上校果然流露出笑意。
  答应了他不走,施未矜坐在椅子上悠然地看书,青年则侧躺着注视上校。
  安谧的黄昏,宁静的屋子。
  还有两个互不言语、互相陪伴的人。
  真像一幅关于“家庭”的插画。
  缓慢的,青年拖着浓重的鼻音开口:“……上校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呢?”
  施未矜一愣,没料到他在问自己。夕阳的橙红色光芒铺在她波浪般的卷发上,施未矜抬了抬头,思索着。
  病中的安静也让上校放下了骄纵的警戒。
  一个人的时候……
  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能够看见这位天之骄子的场合,要么是军校的训练场,要么是各色喧闹的宴会。
  她从出生起就被人群围着。
  一定要说的话,孤寂且重复的训练,或许算是一个人待着。
  在模拟舱里,她总会想起那片废墟。
  所以她更喜欢有人陪着自己,哪怕是用金钱和酒水留别人在身边,她也觉得挺好的。
  反正用物质交换来的陪伴也是陪伴。
  但操演机甲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这种事更多是严谨且枯燥的,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洒脱和风光。和omega独处的时候讲这个,未免有点太破坏情调了。
  于是她扬了扬手里的插画书:“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看这些。”
  青年点了点头,又犹疑:“我可以看吗?”
  “我也想尝试上校喜欢的东西。”
  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审视着他的表情,他也没有什么变化。
  无辜得像流淌的泉水一样干净。
  施未矜最后说:“晚点我让佣人买几本回来给你。”
  他欣愉地说谢谢。
  模样就像全身心都在依赖上校。
  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这是真的。病中的人不都是很依赖身边的、亲近的人的吗?
  他的话语未尽,欲说还休。
  施未矜应允地看着他,他好像鼓不起勇气。
  半晌,才听到青年的声音:“我以为上校从来没有像我这样无聊地一个人待着过。”
  “我以为上校身边一直都围着各种各样的人……”
  站立时身形挺拔的青年,眼睛本该像两珠雪糁一样清凉的青年,似乎被突如其来的高烧融化了凉意,重新焕发成丝丝的滚烫,冒着氤氲的白色热气。
  就这样带着一点柔韧的脆弱诉说着,却快要隐约地灼到上校。
  脱去算计和精明,有着些微的酸意:“有时候真是好嫉妒……可以光明正大陪在上校身边的人。”
  “上校这么英勇的人,这么飒爽的人,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呢?”
  “真是难以想象啊。”
  有人对她前仆后继,当然也有人对她退避三舍。
  齐明寻就这样疏远着她。
  永远洁身自好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早就听说过上校的威名了。”
  “如果……我也有选择的可能的话。”
  “我也想像上校一样驾驶机甲。”
  “想像上校一样厉害。”
  由于侧躺着,青年背对着窗外红霞漫进来的光,原本晶亮的眼睛里,全部是钦佩和落寞的黯然的光。
  为什么会黯然呢?
  上校注视着他,心里有自己的答案。
  她很不近人情地保持着一个平衡的支点,不论楚知川怎么努力,也无法忤逆她的意思突破这层关系。
  因为生病,青年的额头上是湿漉漉的汗水,就像庇荫树下被云雾迷蒙的雨天打湿的一朵鲜艳的毒蘑菇。
  明明有着艳丽的颜色,也可以自己汲取土壤里的养分活下去,却还是显得可怜弱小地依附在庇荫树的树根旁。
  他的唇红得鲜艳欲滴,口腔也像一只艳丽的毒蘑菇。无论他下一秒说出什么更加蛊惑的话语,施未矜似乎都能够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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