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儿是住在后街邻居家的四女儿,才十二三岁,因为家里孩子多,爹娘就打发她出来做工,每日来沈家帮着料理家务。
  从后门出来,俩人都松了一口气。
  里面那个大婶,太不讨人喜欢了,老是用鼻孔子看人,一看就心眼多。
  沈绮和四儿说说笑笑往前走,正巧看见八岁的弟弟沈纪,正鬼鬼祟祟趴在花墙边的桃树上。
  四儿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桃子还没熟呢,你又偷吃!”
  沈绮眼瞅着自家爹爹、哥哥正引着谢家那几个男客大堂走出来,想要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沈纪正专心偷看,被她一打,吓得“哎呦”一声。
  果然,一行人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
  头次相看的男女不见面,这是规矩。
  可眼看人家就看过来了,她自己觉得无妨,只怕丢了爹娘脸面。
  情急之下,沈绮拿茶盘挡着脸,一手拉着四儿,飞也似地跑了。
  众人没瞧见沈绮和四儿,只发现沈纪从树上掉了下来,沈绍忙过去抱他起来,又顺手拍了下他的屁股,众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谢聿铎没笑。
  刚一出门,他便发觉一旁有声响,众人都不留神,只有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
  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蹑手蹑脚出来的姑娘。
  一个小毛丫头正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话,离得太远倒是听不到,只见另一个姑娘听了这话,笑着花枝招展。
  笑得,真好看。
  自家魂魄仿佛跟着这笑容飞了去,留下一片空荡荡的胸膛。
  直到那姑娘也望见了他们,逃也似飞奔而走。
  那小孩掉下树,又被人搀起来。
  他仍在怔愣中。
  堂哥撞了撞他的臂膀,他才猛地清醒过来,行礼告辞。
  到了沈家门口,谢家人辞了沈家老爹,堂兄谢聿铭去牵了两匹黑马,又让马夫引了车来。
  这次,兄弟俩骑的是自家养的马。
  爹爹谢晏、二叔谢昂、二婶冯氏坐的是一辆雇来的大马车。
  在这小小的白河镇中,家中若是有匹骡子,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了。像谢家这样能养两匹马,当真是县城才会有的大户人家。
  果不其然,谢家人刚一出门,便有好热闹的邻居往这边张望,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瞧,沈老大家的小丫头,又有人家来相看了。”
  “可不咋地,人家那样水灵灵的大姑娘,可不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吗?”
  “呵,相看的倒是不少,只是不过这次,怕也是难成。”
  “说的也是,自从那许大夫家退了亲,谁都说这丫头命硬,怕娶回家了克夫呢。那小许大夫,不就差点被克死吗?还好只是定了亲,退了亲,身子就好了。若是真娶进了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旁边有人听见,忍不住插嘴。
  “什么命硬不硬的,生老病死也是常事,谁家男人、孩子不生个病?哪能就怪人家姑娘了!”
  “呦,别人家的还不一定,这许大夫家说的,就是有点准头!他家天天给人看着病,自己儿子的病情,还不清楚吗?医来医去还不好,必定是没法子了才退的亲,你瞅瞅,一退亲可不就好了吗!”
  “可真是!说起来,小月儿自小就长得多可人意,又勤快懂事,嘴又甜。刚退亲那会儿,多少人家来求娶呢,只差点没把门槛给踏破了。见了这姑娘无不满意的,可一打听到这克夫的名头,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就是,白白地耽误了这两年呐……”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儿,直到沈家大郎出来开了店铺的门,大家才若无其事地散开了。
  这时候,走在回城路上的谢家人也在议论这件事。
  两兄弟一人一马,三位长辈坐在一辆青布大车里,走到乡野无人处,便掀开轿帘,方便跟走在两边的兄弟说话。
  小小的县城中,本就没有什么严密的男女大防,何况是日日都见的本家。爹爹坐在一边,二叔、二婶坐在另一边,便算是懂得规矩了。
  堂哥谢聿铭日日在外边交际,打听的事情最多,正给长辈们说沈家的事情。
  “那沈家爹爹原是外乡人,走街串巷贩布的,年轻时候走到白河镇,安了家,两口子风吹日晒卖了几年布,终于挣了一份家资,才买了这临街的两间小房子。”
  听着谢聿铭的话,二婶忍不住撇撇嘴。
  谢家的宅子自祖父辈就有了,门面五间,到底四进,虽说近年来确实家道中落,可也算是县城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了。
  这样小门户的姑娘,就算是长得像天仙一样,也属实是高攀了。
  谢聿铭说着说着,也提到了关于“克夫”的风闻,只不过事关姑娘家的名声,也压低了声音,只让自家人听到。
  冯氏一听这个话,顿时来了精神——
  若是真克夫,来日嫁到老大家,可有的好戏看呢!倘若克出个好歹来,那自家的聿铭可是独苗苗了……
  冯氏正想吭声,沉默已久的谢家老大谢晏发话了。
  “这样神神叨叨的话,别乱说,人家好端端的大姑娘,没得被这样的腌臜话埋没了。”
  谢聿铭听见大伯发话,识相地闭了嘴,冯氏倒是找到了空。
  “说起来,这小门小户家的出身,有些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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