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猫的听力比人类高出许多，能听到许多平时听不到的东西，视力更是如此。
  所以它看到，在念出“七海学长”这四个字的时候，她指尖颤动，收紧双拳，并不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睫轻翕，长长的睫毛尾部，挂着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的水珠。
  它看到了她的难过，如涨潮一般，伴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从几米之外向它涌来。
  雪奈撑开伞，半蹲下来，朝它伸出手，那份汹涌的悲伤在一瞬间被她完美地隐藏在略微弯起的眉眼之后。
  原来她还是那么在乎他，原来她的喜欢能延续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少女时代懵懂稚嫩的好感，顶多熬过大学四年，就烟消云散。
  毕竟工作之后再见面，他们之间一直只是“顾客关系”，更进一步说，也只能算是朋友，绝对不会再亲密。本来大学那会儿，她就只是悄悄暗恋，他会知道她的存在，也只是因为室友偶尔提起——那个开学典礼对你一见钟情的学妹。
  那时候他们其实毫无交集。
  后来在面包店见面，她也完全没有显露出丝毫对他的喜欢。仿佛他们只是普通校友。他当时还看见过她的男朋友……
  七海想了想，自我更正——她的追求者。
  它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伸来的手。她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骨节分明又不显得过分瘦弱，甚至掌心还有薄薄的茧子。
  她打过排球——高中时代。七海回忆。
  它无意识地甩了一下尾巴，朝那边迈出两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个大概是她的追求者的黑发青年，在面包店门口，牵着这只手，陪她走下车，走向面包店门口。他当时在……另一端的拐角处。
  七海脚步一顿，又来回摆了摆尾巴。
  他有点意外自己会把这一幕记得那么清楚。他并不觉得自己是那么在意这些东西的人。他没有那么幼稚。
  “小七？”雪奈叫它，勾了勾手指。它走过去，低下头，在人指尖上舔舐两下，仿佛想要抹掉记忆里那双相握的手。
  它动作突然一顿，猛地收起舌头，向后退。
  七海：……
  不对劲。这个举动不符合他的作风。他想，我一定是在逐渐被“猫”同化。半竖着的尾巴垂了下来，他再次后退一步，重新拉远两者之间的距离。
  不能让状况再糟糕下去了，他一定要尽快变回人类。
  面前的手突然又往前伸出一截，手掌按上它的头顶，轻柔抚弄两下。它下意识在人掌心蹭了蹭，半眯起眼，叫了一声。
  “喵~”听上去舒适又愉悦。
  七海：……
  雪奈轻笑两声，雨伞倾斜，罩在它的头顶。
  “小七，我们回家吧。”声音温柔又亲昵，是他之前从未听到过的。
  七海猫猫歪了下脑袋，乖巧地叫了一声，跟在她的身边。
  变回人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
  没关系，他不急。
  ——
  回家路上刚好经过一家药店，雪奈买足了口罩、手套和抗敏药，这才放心地把小七带进家门。
  她吃下药，戴好双层口罩，转身看向仍旧趴在玄关处的小橘猫，指了指浴室，闷声问：“你能自己洗澡吗？”她挠了挠发痒的眼皮，吸了吸鼻子，担忧地看着小七。
  猫对洗澡天生厌恶这事，她是听说过的。
  虽然药吃上了，口罩手套也都戴上了，但她毕竟对这小家伙过敏，回来路上已经和它接触了不少，现在的这些症状足够难受，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尽可能和小七保持距离。
  比如给它洗澡。学长养的猫乖巧听话，颇通人性。如果是七海学长的话，应该会培养它独立洗澡的习惯吧。
  小橘猫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贴着墙边，慢悠悠地绕到了浴室，用脑袋顶开半开着的浴室门，进去之后，还知道自己再把门关上。
  雪奈松了口气，原地转两圈打量一番自己这间小小的一居室，沉思半晌，在客厅一角给小七物色了块地，家里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可用，随便找出件不能穿的衣服一剪，布用条在地上一圈。
  时间不早了，要买什么东西也只能等到明天。让小七暂且凑合一晚，希望学长不要怪她。
  她拽了拽墙角的布条，把它铺平，再换好一身干净衣服，擦干净刚才颇受折磨的手机。小七还没出来，雪奈走到门口听了听里面的水声。一切正常。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卧室，打开手机。“最近通话”的第一条，是五条先生的电话号码。她看着那串数字，指尖来回滑动几下，最终下定决心，轻轻点了一下那个号码。
  大晚上的打电话联系对方显然有失礼数，她把五条先生的号码存好，给人发去一条短信。
  「五条先生，您好。我是木兔雪奈，很抱歉打扰您。请问您能把下午没说完的那件事告诉我吗？」
  五条悟的回复来的很快，却不是她期待的答案。
  「抱歉哦，有人不让我说呢。不过雪奈自己也能猜到吧。」
  片刻后，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猜，雪奈的猜测是正确答案哦。」
  雪奈盯着屏幕上弹出的这条消息，瞳孔放大少许。
  她的猜测？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雪奈盯着屏幕中的自己，用力眨了下眼，上身向后陷入沙发背，她缓缓仰起头，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