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剑宗宗主瞧着貌似很好说话的模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么,赶路总需要点时间。”
言罢,他顶着魁伟但有点伤风化的躯体坐起身:“听人说,你还带回来一个婴孩啊?”
“是。”白燕行并未抬头,“此子虽在怨邪之气中浸染数日,却不曾因此妖化,根骨似有不俗之处,所以弟子才将他带回宗门。”
对方静静听完,笑问,“我不是下令,诛邪要一个不留么?”
他犹豫一瞬,还是解释:“宗主,可他天资……”
头顶的声音不着痕迹打断:“动身前,我给你们的嘱咐是什么?”
这话甫一出口居然字字透着迫人的威压,从上砸落,压得白燕行整具身体平白像有千钧之重。
他额边的青筋立时鼓胀凸起,另一条腿险些也被震得跪了下去,凭着朝元期的修为强撑住脊梁,却因大能境界不得不低头。
他一字一顿:
“……一个不留。”
对方似乎觉得这回答不够具体:“什么一个不留?”
白燕行:“此次诛邪,凡有邪气肆虐之地……活物一个不留。”
那五雷轰顶般的灵力依旧不肯放过他:“那么你今日所为该当何罪?”
丹修长老痛快的表情简直要遮掩不住,忙用手抹了一把鼻子,只觉玄门大比之行一路所受的窝囊气纾解了不少,周身说不出的通畅。
座下跪着的青年微喘一口气,合眼闭了片晌复睁开,分明压抑着腔调:“弟子知错……”
他说出这句话后,悬在上方的阴云终于荡然无存,像凭空抽走了一座压顶的泰山,剑宗宗主仍坐在榻上和蔼可亲:“知道错了就下去领罚吧。”
“燕行啊,真是辛苦你啦。”
青年将跪地的腿从地上拔起来,尽管唇白如纸,却丝毫不露羸弱之态,恭敬地行完礼,背脊笔直地转身往外走。
剑宗宗主似乎对他这个反应特别满意,饶有兴味地看着白燕行步出大殿。
直到离开了巨剑之下的那道视线,白燕行才伸手去捂自己的心口,忍到此刻的疼痛原形毕露,双脚虚浮得仿佛随时能从台阶上滚下去。
他皱着眉,用力抹去嘴角渗出的血,再也无心应付旁人,目不斜视地一步一步往下而行。
而殿外恰有人同样提袍上来,正好和他擦肩而过。
那人套着一袭宽松的玄色大氅,面蒙黑巾,长袍罩头,看不出性别长相,从上到下透着可疑。对方在与白燕行路过之后还特地停下,回眸瞧了他几眼。
*
此时北行的马车内,夕阳尚红澄澄地挂在梢头。
瑶持心特地将脑袋别到一边发呆,拿后脑勺对着奚临。
说来他们离山已有十日,也不知山上现在是个什么光景,老爹着手整顿内外门弟子了吗?
到底有没有抓到那个最大的内鬼……
她支着下巴将目光挪到左近通身像个大黑熊的殷岸,既然老头子放心让他随行,至少代表殷长老是可信之人吧?
眼下叶琼芳又自请关入冰封谷,若他俩都没嫌疑,还能有谁呢?
那帮成日里在后山清修,闲云野鹤般的前辈?
对了。
瑶持心忽然想到什么,转过来看向林朔:“诶,林朔,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不防被她提起,林朔一时竟有怔愣之色,旋即皱了眉:“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觉察到他语气不善,大师姐只能收敛气焰:“不干什么,随便问问嘛……”
林朔的亲传师父是从前执掌白虎峰的大长老,名唤霁晴云。
瑶光山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修。
其实瑶光里走剑道的弟子并不多,大约因为前辈中多是术法、符阵的高手,能指点剑术的几乎没有。
这么多年就仅出了个霁晴云,算是贵精不贵多吧。
纵观仙门,他是少数能硬刚昆仑剑修的人,悟性极高,否则也教不出这样睥睨天下的林大公子。
瑶持心对他的印象不深,因为剑修修炼清苦,常年闭关磨砺剑法,只记得白虎长老与她所见过的剑修都不一样。
昆仑剑修粗犷,北冥剑修尖锐,便是奚临也自带锋芒。
然而他却很……
柔弱?
“晴云……”
不想一直没出过声的殷岸破天荒地开了口,他嗓音微哑,便清了清喉咙,简短道,“晴云之剑,天下无双。”
林朔沉默良久,大概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过了头,于是敷衍地跟着补充了两句:“……老好人,缺心眼,没了。”
边上的奚临觉察到他灵气无端波动得紊乱,便知他情绪正在起伏不定。
听说瑶光山的白虎长老很多年前独自下山历练,从此再无音讯,瑶光明倾尽全派之力寻遍九州大地,依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踪迹。
长老位置悬空至今,掌门恐早有交给林朔之意,但他一直没接。
这要论起来该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
一度成为仙门之中最耐人寻味的一桩悬案。
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