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那双他今夜已经格外注意过一次的眼眸。
妇人只是错愕了一瞬间,锁骨明显凹陷了一下,随即将目光放远继续挥手和观众打招呼。等再次收回目光时,已经恢复了方才恬静淡雅、岁月静好的神情。
妇人眼波流转,美眸在第一排和煦地扫过,宋度然好像隐约间看到妇人朝他们这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地让宋度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再多停留,直接扭头背对着他们走下舞台,江默绕了一圈致谢,正当她从他们面前经过,准备走到侧边下台时,系在礼服肩带上的一抹黑纱毫无征兆地飘落下来,正好落在了裴尚脚边。
她怔在原地,有些歉意地用左手扶住礼服肩带,裴尚欠身,用右手捡起那抹黑色的纱。
他缓缓站起身,裴尚站起来,舞台边沿在他的胸前,裴尚走到舞台边,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他抬手。
江默轻轻扶着胸前,侧着身体弯腰,伸出另一只胳膊,从裴尚手中接过那抹黑纱。
她白皙的脸色微微泛红,干净澄澈的眼神中有些歉意,和裴尚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您,先生。”
江默一只手快速接过黑纱,提着裙摆迅速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落在宋度然眼里的,只有那个纤细优雅的背影。
前后两扇门打开,观众宾客陆陆续续全部退场,裴尚盯着舞台上的钢琴,宋度然没留神什么时候侍者已经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一阵风北风吹过,中式木质窗户晃荡了两声,整个音乐厅还残留着芬芳的鲜花和满地暖黄的烛光,环绕的椅子和显得台上的钢琴前是那么空荡。
裴尚像被什么那架钢琴吸引了目光一样,他盯着那架钢琴,一步一步走上台,走到钢琴前,伸手将西装外套和马甲脱了,搭在一旁的椅凳上。
他转头问:
“阿然,我弹一首曲子送给你吧。”
宋度然从未见过此刻一样的裴尚。
他领口和袖口全是汗水,后脑勺的短发因为汗水浸湿一根根竖立起来,额前同样有微湿的发丝垂下。
他有太多疑问想问了,但此刻他好像更多被这个坐在钢琴前的男人吸引了。
他身形挺拔,两只胳膊摆起架势架在钢琴上,哪怕没有穿西装燕尾服,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仿佛也在这个烛光辉煌的大厅里镀上了一层金,那双失神的眼眸中仿佛掩藏了无数故事与过去。
“好。”
宋度然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恋人,轻轻说出一个字。
裴尚的右手先是虚虚地悬在琴上,像是在找拍子一样,轻轻地空中点了几下,而后指尖轻触,那是一首太经典的《致爱丽丝》。
几乎是前奏两个音响起来,就足以确认耳熟能详。
琴音在裴尚手下缓缓流出,空旷的大厅中,只有宋度然一个听众。
弹琴的一幕放在裴尚身上仿佛是那么罕见违和,可他坐在那里,他凝神聚思,他手腕请动,这一幕好像又是那么适配。
仿佛他天生就是应该是一个坐在钢琴前的王子。
裴尚错了音。
哪怕是小学入门级别的演奏曲目,裴尚还是错了音。可饶是如此,宋度然还是感觉到了裴尚琴音里那点不一样的东西,他屏住呼吸,尽可能用眼睛和耳朵去记住、感受此刻的一幕,仿佛间好像真的察觉到了那种不一样是什么。
那是江默琴声里自始至终缺的那种感觉。
一曲弹闭,裴尚纤长的手指在最后一个尾音上落下,右手无名指的戒圈纹身在闪动的烛光下颜色明灭晦暗。
裴尚弹完,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了,汗水从他的发间落下,一大颗滴落钢琴上。
被汗浸透的白色衬衫变得轻薄透明,在灯光的勾勒下显得裴尚的身形格纤瘦起来。
他坐在琴凳上,侧着脸,看着台下的宋度然,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像个孩子一样展示技巧过后的藏着一点点期待的亮光。
这首曲子是中间的转音一度那么生涩,破碎,而宋度然仍觉得是那么独一无二。
他看着裴尚的眼睛,抬起双手,放在胸前,站在台下,长久地为裴尚响着他的掌声。
侍者像是和裴尚之间有过什么约定一样,等曲子过后才礼貌里敲门进入,走到宋度然面前悄声提醒,他们为裴总在后门湖边留了茶歇。
裴尚重新穿好衣服走下舞台,牵着宋度然的手从后门走出去。
深冬冷冽的寒风骤然吹来,寒冷的温度把宋度然从刚刚那个梦幻的音乐厅中拉回了现实。
裴尚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他脸色有些发白,虚弱地靠在红墙边上,面朝面前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面对宋度然直白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轻轻笑了一下。
“阿然,谢谢你陪我过今天的生日。”
“江默是我的妹妹,她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
宋度然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向院子里的四周左右了一周。
“别看了,她们不会来的。”
“阿然,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噪音恐惧症吗?”
“自从小时候我有记忆起,家里就一直在无休止地争吵。”
“他们争吵,怒吼,咒骂,动手,一切锅碗瓢盆、家具,就连电视机都会被推到地上。”
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冷还是回忆起了那段过去,裴尚全身抖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