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语气很淡,眸色却深。
  姚博文更加诧异。
  陆司淮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叶宁这个人。
  在巷子里淋着雨,对着几十双眼睛说爱他,在医院天台却茫然警惕地看着他,像是完全不认识。
  毫不犹豫从悬崖跳下去,放任自己溺在水中,却又说没想伤害自己。
  一个被如珠如宝养大的少爷,睡觉的时候却像只没有安全感的流浪小动物。
  明明怕他,却又平静温和地捧着浴巾朝他走过来,抬手要给他擦头发。
  桩桩件件,组合成自悖又自洽的一个叶宁。
  陆司淮久违地想起那日在抄经堂和陆怀慈的对话。
  “小叔,你说一个不认识你的人,突然说爱你,是为了什么。”
  “你这是遇到什么人了?”
  “遇到了一个骗子。”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慧闻大师不给香客解惑吗。”
  “我从不解风月债。”
  当时陆司淮只觉得叶宁这个人有意思,那双说谎的眼睛有意思,甚至带了点愉快的“恶劣意味”,任旁人误会,看着叶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演爱他的戏码,想知道缘由,也想知道叶宁能演到什么程度。
  可现在。
  事情仿佛带上一种棘手的幽默。
  他抽了半包烟,也没压下耳边的声音。
  “对不起。”
  “没骗你什么。”
  “陆司淮,我不想说。”
  ……委屈又可怜。
  陆司淮喉结滚了滚,他将剩下半截的烟头兀自摁灭在烟灰缸,虽然一身休闲衣物,整个人看起来却冷沉沉的,像被覆上一层阴影。
  姚博文鲜少见到陆司淮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
  一身敛不住的压迫感。
  “所以叶宁是自己跳下去的?”姚博文继续问。
  陆司淮没回答,但沉默就是回答。
  姚博文认真道:“理由呢。”
  “他不想说。”这次陆司淮总算开口。
  姚博文噎了一下,惊疑地看向陆司淮:“你就没问?”
  以这人的性子,竟然就被这样的理由糊弄过去?
  不应该吧。
  陆司淮却只是转了转自己掌心中的打火机,片刻后,又回了一句:“他不想说。”
  姚博文:“……”
  姚博文心中闪过一个足够骇人的念头:“他想……?”
  姚博文没有把那个“死”字说出来,但陆司淮听懂了。
  “没有。”他道。
  “你确定?”姚博文推了推眼镜,“那可是叶宁,如果真有什么吓人的念头,叶家董事长不得……”
  “嗯。”陆司淮又从烟盒里弹了一支烟出来,咬着,这次没点。
  “那就好,”姚博文朝他伸手,“也给我一根。”
  “对了,”姚博文挡着风点完烟,“还有件事,关于徐梁瑞的。”
  姚博文三两句话将来龙去脉讲完,然后发觉一件事。
  ——在听到云想抢了溪扬那块地,徐梁瑞给了海乘一张卡,让教练将他从崖边推下去,在所有人面前狼狈扫地,甚至说他是来云江插旗摆道的新家子这一系列烂事的时候,陆司淮全程无波无澜,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唯独在听到徐梁瑞当着翟文星他们的面,承认自己对叶宁起心思的瞬间,他转着打火机的动作停住。
  第18章 我们陆总体贴大度
  阳台安静一瞬。
  姚博文盯着陆司淮手上的打火机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你打算怎么处理?”
  “翟文星打算怎么处理。”陆司淮看起来兴致不高。
  姚博文转了个身,双手撑在护栏上,说:“那个教练和海乘我做主辞退了,有这种歪心思的人,翟文星不会留着。”
  翟文星不会留着,换句话说就是,这两人以后或许还能在云江混下去,但想回到这种现在这种圈子,几乎没可能。
  陆司淮应了一声。
  “至于徐梁瑞,”姚博文顿了下,“叶宁坠海的时候,他跟我一起跳下去的,看着挺着急,当然,这件事不影响你处理的结果,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之后怎么处理,还是得看你。”
  姚博文继续道:“翟文星那边说这事有他的责任,毕竟那个海乘和教练员都是他底下的,所以他叫停了和徐梁瑞的一个海砂运输合作。”
  “据我了解,这条大宗货品线算是徐梁瑞回国之后接手的第一个项目。”
  “翟文星叫停合作,对大溪没什么影响,但对徐梁瑞损失应该不小。”
  “不过翟文星和徐梁瑞情分还是在的,用一条货品线保了徐梁瑞的脸面,不让这事捅到徐家老爷子那里。”
  陆司淮只是听着,没什么表情。
  说到这里,姚博文想到了什么,笑了下:“严格说起来,我们‘受委屈’的陆总也是沾了叶少的光了。”
  陆司淮在云江这两年,大大小小的暗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多时候,只要没真影响到云想和身边人,矛头只对着陆司淮自己,他很少动真格。
  徐梁瑞这伎俩和之前一些阴狠手段比,根本不够看,翟文星的道歉已经足够有诚意,甚至说得上有些过于有诚意了。
  姚博文知道翟文星是为了谁,陆司淮也知道。
  “你说呢。”姚博文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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