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家伙,逃命呢,还有心思摘这个。
  雍盛拈了一颗左右看看,确定没虫,送进嘴里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登时在舌尖迸溅,他点点头,连吃了三四个,抬脸时撞见这小孩正聚精会神盯着他,差点呛着,拿拇指蹭蹭嘴角:“怎么总盯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戚寒野偷看被抓包,连忙敛下薄薄的眼皮,小脸腾地红了:“没有,我只是好奇。”
  雍盛笑眯眯地:“好奇什么?”
  “圣上与我心中想的不同。”戚寒野支支吾吾。
  雍盛就问:“你原先以为我什么样儿?”
  戚寒野:“……”
  戚寒野不敢说,他虽然才十岁,但懂的事不少,素闻太子殿下缺乏慧根,九岁了千字文还背不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文武两不沾,性情柔弱,身子还虚,是个大写的草包,但草包能说出“我的命与你的有何不同”这种话吗?
  显然不能。
  雍盛是个穿书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身躯以前的主人是个什么德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凑近了低声问:“你读书读到哪儿了?”
  戚寒野老实回答:“刚读完《周髀算经》。”
  哦,数学啊。
  雍盛点点头:“那你知道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吗?”
  戚寒野沉默了一瞬:“拉……拉格什么?”
  雍盛重复:“拉格朗日。”
  戚寒野迷茫:“什么朗日?”
  “害,就是微积分的一个基本定理,很简单,我跟你讲讲啊……”雍盛随手捡了根树枝,就地画起了概述图,讲起了高等数学。
  半柱香过后,戚霜天拎着两只烤好的山鸡转回,一进洞,发现自己一向聪颖的弟弟不知为何目光呆滞,面色如土,吓了一跳,以为他身体不适:“寒野难不成哪里受了伤?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戚寒野翻了翻眼睛,有气无力地道了声“无碍”,然后默默转去角落,思考人生。
  戚霜天又朝雍盛投去疑惑的眼神。
  雍盛憋着笑,耸耸肩。
  没什么,小神童只是遭受了一轮现代高数的荼毒而已。
  原来对小屁孩进行降维打击竟是件如此不讲武德但快乐的事。
  心头的郁闷稍解,加上几颗酸杨梅下肚,也算开了胃,雍盛勉强啃了两口烤鸡,喝了些水,就蜷缩着打起盹儿。
  刚眯着,恍惚间闻到一股子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初时并未在意,不一会儿焦味越来越呛鼻,他猛地睁眼,心中咯噔。与此同时,放哨的士兵匆匆来报:“妈的,这群王八羔子放火烧山了!”
  “什么?”戚霜天瞿然一惊,“从什么方向烧来的?”
  “西边儿山腰上放起的,离我们不过三里地。”
  “此时是北风。”戚寒野冷着严肃的小脸,眉头紧蹙,“山火若果真烧起来,至多半个时辰,势必蔓延到这里。”
  戚霜天在洞口按剑踱步:“他们要赶我们现身,自是一早便在逆风的北面设下埋伏,北边不可去。我们打东边来,路上双方多次交手,此时应该还有残兵未撤,东边也不可去。如此一来,只剩往南一条道儿!”
  戚寒野:“若是我,为保万全,定在南北山麓皆设下伏兵,令困兽无处可逃。”
  戚霜天森然一笑:“哼,那就只有听天由命赌一把了!”
  山火一旦烧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等等。”雍盛见缝插针寻到发言的机会,“我记得我们沿途曾路过一个不大不小长条形的湖。”
  “那湖名曰玉带湖,乃顺和年间因地震使河流改道而形成的高山壅塞湖。”戚小神童解释。
  雍盛:“我们若沿着湖走,能走到哪儿?”
  之前刺探敌情的那名士兵深谙地形,立即道:“恐怕就是他们纵火的大后方!”
  雍盛漆黑的眼眸里亮起点点星火:“我想他们必然想不到,我们都被火烧屁股了,不光不逃,反而迎难而上。”
  “往西?”戚霜天略作思索,觉得此计可行,脸上难掩兴奋,“好!他们既纵了火,兵力一定也集中在逆风的方向上设伏围堵,起火的位置反而人最少!而我们傍水而走,还怕个鸟的邪火?哈哈!”
  他快意大笑,冷不防对上雍盛打量的眼神,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明明天真随和,但他心间却陡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敬畏来,连忙抱拳找补:“微臣出身行伍,言行间多有粗鄙之处,还望圣上多多见谅。”
  “少将军爽朗直率,快人快语,何必成天受那些个迂腐鸟礼的拘束?搞得大家伙儿都不自在。”雍盛这几日跟这些人相处下来,早就对那些君臣之礼很不耐烦了。
  戚霜天闻言表情诧异,半晌放声大笑道:“圣上真乃妙人也!”
  戚寒野在一旁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可能从皇帝嘴里蹦出个鸟字,真就是件挺离谱的事儿吧。
  雍盛忽然间无比庆幸自己特意收起了那些现代口癖,不然这帮人恐怕每天都得往地上捡下巴。
  一行人抓紧时间,寻到玉带湖,卷起裤管扎起袍摆,蹚着岸边浅滩处的水蹒跚而行。
  此时大火趋近,湖两岸的树木竹节灌丛,凡是能烧的东西都卷入了肆虐的火舌中,噼噼啪啪的爆响中,火舌直冲云霄,目之所及,一片扭曲盈沸的红雾,烧起的灰烬乌鸦般在低空盘旋,落在头顶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连风也是烫的,熏得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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