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雍盛不解:“那他这次也完全可以无视这封通敌函,继续当他的墙头草啊。”
“原是可以的。”谢折衣展唇笑了笑。
雍盛忽然悟了:“明白了,定是你又在背后通了什么神鬼。”
谢折衣无辜:“我也只是让送信之人转达了一句话。”
“什么话?”雍盛真的很好奇。
“尚书大人若销毁此函,那另一封大差不离的函书就会直接出现在谢府书案上,那时,谢衡会从他人口中得知尚书大人对此事知情。”
“以谢衡之多疑,无论是否可信,必先除之。”雍盛敢断言。
“是。”
“是你逼他选了朕。”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
“不,你太了解他,也太了解谢衡。”
雍盛不知为何感觉后背阴冷,他松开谢折衣的手,摸了摸后脖颈:“所以你手上不止一封谢衡的通敌信函?”
谢折衣眨了眨那双幽深如井仿佛能洞穿世间所有的眼睛,淡淡道:“不,只有这一封。”
且为了得到它,花了巨大的代价。
只是他的君主不必知道这些。
雍盛:“……”
雪意渐浓,从初时的雪粒子,渐渐演变成梨花冰蝶,乱羽纷飞。
“罢了,你的智计与胆量,朕这辈子也拍马难追。”
雍盛坦然一笑,伸手欲拂去她鬓边沾染上的星白,却被阻住。
“别。”谢折衣道,“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雍盛一怔,盯着那张被雪衬得越发明艳昳丽的脸,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勉强笑道:“那以后年年落雪,旁人都是一世一白头,我俩却一年一白头,那岂不是能在一起好几十世?这样未免也太贪心了。”
谢折衣半垂眼睑,定定地看他,半晌,呼出一团白色雾气,叹息道:“是啊,太贪心了。”
这句叹息让雍盛连日来故意忽视的不安陡然间化为实质,他急于确认什么,脱口道:“据说初雪当日若能成功吻到心仪之人,就能跟对方携手相伴,共此一生。”
谢折衣持怀疑态度:“圣上从哪儿听来的野闻?”
“朕编的。”雍盛老实道。
谢折衣哑然。
“所以,你准备好了吗?”雍盛说,“我要亲你了。”
因为不争气地矮了半个头,他不得不扬起下巴,一点一点凑上去,去够谢折衣的唇。
谢折衣:“……”
他垂眸盯着皇帝小心努力的样子,用目光细致地描摹雕刻,如果目光有力度,他用力得指尖颤抖,近乎贪婪地,想将这张脸从此烙在骨上,融进血肉。
如果可以,他想将雍盛揉进怀里,吻他吻到地老天荒。
但他避开了。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东西能持续到地老地荒。
仅仅半寸。
雍盛落空了。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失望和受伤瞬间爬上他点漆似的的瞳仁,并蛛网一般迅速扩散,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圣上……”对峙的沉默中,谢折衣要费点力气,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得说点什么。
但当他触到雍盛破碎的表情时,他什么也说不出。
共此一生。
雍盛能给。
他以什么立场来要?
他满口谎言,从头到尾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雍盛还在等。
等一个解释。
他决定给谢折衣三秒钟,如果她能有个像样的解释,他不是不可以原谅,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很宽容很大度。没错,他是个贤明的不会乱发脾气的君主。
但他都已经在心里默数到十了,对方仍是没有半点再开口的意思。
“你。”他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气息因压抑而不稳,还不忘扯了扯嘴角,“太冷了,朕不该硬拉着你赏什么劳什子的雪,瞧你,脸都冻白了,快些回轿子里避避寒。”
谢折衣没动,柱子一样直愣愣杵在那儿,目中流露出的情绪,分明只能解读成心疼。
雍盛是真的看不懂这个人。
他的体面也只能艰难维持到这里,随后逃难似地,扭头离开。
怀禄不明白主子刚还跟皇后有说有笑卿卿我我,怎么一会儿功夫,就铁青着脸独自返回。
他困惑地迎上去,刚展开手中的玉针蓑,就被雍盛推手挡回。
“爷?”
“轿子留给皇后,我们走。”
雍盛面无表情,边说边走,就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样,大步流星地往反方向急走。
怀禄忙掸掸袍上的积雪,冲绛萼使了把眼色,点了一队随侍留下,才匆匆跟上。
闷着头一路赶回晏清宫,怀禄发誓,他这辈子也没见皇帝走这么快过,心里正感叹圣上身子骨见好了,结果刚停下,就听雍盛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合着这一路就纯靠跟娘娘置的那口气憋着。
“定是呛着风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上前熟练地搀扶拍背。
待咳喘平息了一点,只见门内泼风价奔出一个小宫女,差点一头撞在雍盛身上。
“大内禁苑,火急火燎的,什么模样?”怀禄训斥。
小宫女一看是圣驾,吓了一跳,趴在地上一连声告罪求饶。
雍盛懒懒倚着怀禄,握拳嗽了声,有气无力道:“朕记得你,是顾才人身边的丫头,这么晚了不伺候主子就寝,着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