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祁昭以为他被人群推搡,怕他跌倒,忙伸手将他往前拽了一把,人站稳后又极快地松了手。
  手腕上被触碰的那块肌肤隐隐发烫,雍盛后知后觉地拧起眉。
  好在这怪异的感觉很快就被打断。
  祁昭缓缓走向草场中央,他并没有去捡起地上的套马绳,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那匹马。马儿绕着草场外围的矮篱笆缓缓地走,摇头晃脑,不悦地喷着响鼻,用力地甩着马尾。祁昭的注视显然是一种挑衅,给它带来了强烈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到达某种临界值后,就猝然迸发了,它突然撒蹄,朝祁昭狠狠冲来,所过之处,卷起地上无数草屑与尘土。
  雍盛的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呼吸也屏住了。
  祁昭则自带一种沉着冷静的气场,他立在那儿,不闪不避,直到马鼻喷洒出的腥浊热气已近在咫尺,他才身形一晃,错开马首,一手揪住马的鬃毛,一个兔起鹘落,人就翻坐至马背上。
  那马随即爆发出冲天怒火,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它疯了一般地摇晃跳跃旋转,企图将身上的人抖落下来。
  但祁昭惊人的臂力与核心力量将他整个人牢牢地钉在马背上,任由□□如浪里行舟颠簸震荡,他自随势起伏不动如山。剧烈的角力中,他胸口的衣襟散开了一些,袒露出一线胸膛与一根红色丝线坠着的什么饰物,发髻亦松乱了,几缕逃逸的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脸颊和唇角,被抿进绷紧的唇瓣间。
  他蹙着剑眉,下颌因咬紧牙关而勾勒出锋锐的棱角,颈侧迸起的青筋似乎一直延伸到手臂上,这些细枝末节,无一不彰显着最原始最蓬勃的野性与魅力。
  雍盛看得呆了,魂魄像被慑了去。
  原来这张放在男子身上绝对偏阴柔的脸,会如此充满力量感。
  同时他也胆战心惊起来,原来驯马如此艰难危险,这时候若是不慎被摔下来,再被马蹄踏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几度嘴唇开阖,想叫停这场人与马的殊死较量。
  就在这时,那马跃得筋疲力尽,两条前腿突然跪下,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侧躺,它想就势翻滚,靠这个动作来逼迫背上的人类主动撒手,因为不撒手,就会被它死死压住。
  祁昭显然深谙马的这些招数,他不光没撒手,反而在它翻滚之前双腿牢牢夹住它的脖子,并不断勒紧,形成绞杀。
  一人一马就这么躺在地上做最后的博弈。
  马实在被勒得喘不过气,不得不重新站起来狂奔。
  只不过这回它不再发狂地跳跃,只是奔,不停地奔,远远望去,祁昭赤色的衣裳就像马背上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尽了马儿最后一丝不羁的气力,也点燃了将士们心中敬仰的火焰。
  排山倒海的喝彩声轰地响起,炸得人耳膜生疼。
  雍盛身在这音潮之中,想抬手去捂耳,才发觉手在颤抖,手心里全是汗。
  马的速度渐渐放缓,垂着头,呼哧呼哧地到了跟前,像个斗败的将军。
  胜利者揪着马耳朵轻盈跃下,接过士兵从旁递上的一捧干草,喂到马的嘴边。
  那马嗅了嗅草,又嗅了嗅那人身上的气味,不情不愿地将干草衔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似乎是某种仪式。
  因为有人随即高声宣布:“这马认主咯!”
  于是又是一阵欢呼,他们把他们的英雄抬起来,抛到半空,然后接住,再抛,再接,循环往复。
  祁昭先还挣扎两下,呵斥无果后,也就由着他们撒野狂欢。
  雍盛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从心大笑,边笑边欣赏某人在半空中狼狈的模样,但没想到祁昭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交汇纠缠,再各自移开。
  雍盛心如擂鼓,但他以为这是因观看驯马心情太过激动所致,所以并未多想。
  此后,那匹马就被安上了嚼子、马鞍与缰绳,彻底失去了自由和在草原上肆意奔驰的机会。
  雍盛因为实在喜爱它,便每日都去马厩里看望,给它喂草,陪它说话。
  它的主人虽然驯服了它,但并不怎么在意它,他有自己固定的坐骑,是匹同样俊俏的青骢马。
  “人渣。”雍盛替它打抱不平,“好歹雨露均沾嘛,对不对?”
  “你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好了。”身后又冷不丁响起熟悉的嗓音。
  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雍盛心里暗骂,这人是属鬼的吗?走路靠飘,不用带声儿的?
  “那多不好意思。”脸上却很从容,半点没有说坏话被抓包的尴尬,“你驯服的马,朕怎能掠美?再说了,朕有自己的御马。”
  “你不是会雨露均沾吗?”祁昭揶揄。
  雍盛:“……”
  “虽然你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真心实意地要送,但朕确实曾立下过不受臣子重礼的规矩。”雍盛轻咳一声,“规矩不能打破,但副将平日里军务繁忙,朕可以勉为其难代你遛马。”
  “遛马?”祁昭挑眉。
  “是啊。”雍盛指着马厩里怂眉耷眼的马,“没看出来出云无聊得很吗?”
  祁昭的眉越挑越高了:“出云?”
  雍盛点头:“朕赐给它的名字。”
  这纯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祁昭像是实在没忍住,卷起唇角,别过脸。
  雍盛竖起眉毛:“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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