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虽然对小将军说的是会被人看见,但其实庭院中空无一人,红泥小火炉上热着黄酒,齐昭昀大概想小酌两杯。
顾寰闻到热腾腾的酒香,后退一步,露出犹豫和警惕并存的表情,倘若他真是白狼,耳朵都要竖起来。齐昭昀觉得有趣,脱了斗篷让开一条路,示意他进去:“当我要灌醉你?”
还没等顾寰反驳,他自己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如今欲行不轨之事,已经不用灌醉你了,是不是?”
顾寰脸上腾地一红,没反对,坐下来了。
他其实不是怕亲热,或者轻薄。二人既然已经定情,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算不轨,只是……
“我怕的是我轻薄你。”顾寰声音很低,但终究十分固执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从第一次起,我就总是忍不住想和你……”
这句话断得暧昧又轻柔,似乎是十分不好意思的,顾寰很快的看了顿住动作望着自己的齐昭昀一眼,接下来的话纯情得简直好似十四五岁:“你看着总像是在发光,我忍不住不看你,也忍不住要离你更近,要是喝醉了,我没法不扑到你身上来。”
剖白自己这种心事对顾寰而言肯定不大容易,齐昭昀当然动容,但同时又觉得顾寰实在太可爱。直白说出心意对齐昭昀而言,比这还要难,他就是没法真正坦诚。
他一定要修饰,一定要半掩半藏。这不是因为他恐惧,也不是因为他懦弱,他只是不能和顾寰一样,拥有这种卓绝的勇气。因此齐昭昀的运气要比顾寰好,顾寰要比齐昭昀好。
更难能可贵的是,顾寰什么都没有学到,他什么都不懂,靠着一腔热情就把齐昭昀给融化了。辞令毫无用处,只是在真心面前显得拙劣不堪。
齐昭昀没说我也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甚,而是笑了笑:“你可以。”
好似他只是允许。
顾寰的双眼亮晶晶,捧着里面放了糖的黄酒一口一口啜饮,显然即使齐昭昀这么说他也不准备喝醉了,像个热乎乎的暖炉,主动靠过来,但也只是靠着:“你真好。”
齐昭昀抓住了他的手,在心里叹息一声。不,我没有那么好。
然而顾寰听不见他的心声,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闻起来也很香,你知道有人说你是梅精吗?他们肯定也知道你喜欢用白梅熏香……可惜这不是我第一个想出来的。”
齐昭昀微妙的沉默了。
“谁说的?”
顾寰没有醉,只是有点嫉妒,还有点在意:“朝里的一些人,还有一些闺阁娘子……你知道的呀,不可能所有人都在乎你是谁,他们就在乎你好看。”
按理来说,顾寰应该为这件事高兴的,但偏偏他就是觉得不大高兴,像是自己的什么宝贝被人觊觎品评,虽然是他的,但他也无法阻止,更不能让世上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或者告诉他们别想了,没门儿。
齐昭昀却被他逗笑了,于是故意问他:“那你不喜欢么?”
顾寰睁大了眼睛:“我……我喜欢的呀。”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在根本不可能的地方被人质疑,又被深埋骨髓的羞怯弄得不大自在,但黄酒烘热了他的全身,让他懒洋洋的,又放松,又舒服,说不出假话,也不愿意说出假话。
“但我觉得你不像梅精,那太孤独了,你是仙鹤,有很大很大很有力的翅膀,也有那么……那么好看。”
顾寰伸手随便比划了一下,齐昭昀摸了摸他的额头:“啧。”
他确实没有喝醉,他只是太诚实。
齐昭昀盯紧了小将军的嘴唇。
第六十九章 ,春花
顾寰没喝醉的时候比喝醉了还可爱。齐昭昀一半在想他怎么能这么简单直白就撩动自己的心弦,一半在想顾寰方才趴在墙头的时候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春雪绵绵,落在小将军头上,当然也落在齐昭昀头上,但这并未掩埋他们的不同,让他们变成一模一样的人。
小将军身上是热乎乎的,齐昭昀靠在他肩头,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片雪。这想法并非头一次出现,不过温故能知新,齐昭昀这一回顺带也想起仙鹤的姿态,心想顾寰眼里的他似乎有点孤寒。
齐昭昀确实如此,经常觉得孤独,但他并非顾寰想得那么好,什么白梅,什么仙鹤,他只是形单影只而已,所有美的,好的,都是虚影。
而顾寰的到来与此不同,好像一轮红日初升,晕染了雪景,如非亲身经历,很难体会这种寂静之中的震撼,或顾寰对齐昭昀之意义。
人们总是认为更成熟更年长的人在一段感情之中是主动权更多的那个,但实情并非这么简单。齐昭昀确实可以选择,但他别无选择,一旦与顾寰真正来往过,就不可能忘记他,更不能拒绝他了。
仿佛金刀切开松软积雪。
顾寰是如此轻易迅猛又永恒的改变了他,成了潺潺流水的东西再也不复寒冷,一朵绽放的花也不能重新含苞待放。唯一的问题不过是用什么留住这一刻罢了。
用雪花的冰冷与轻盈?用多年寂寥的一个背影?用当初年少的满心天真与无知,还是用如今燃烧后的灰烬?
“我没有什么给你。”齐昭昀突然说,他显得比顾寰清醒许多,但其实一阵毫无来由的绝望已经侵蚀了他的心,他想起师夜光和巫烛两次言之凿凿的预言他的未来,多么艰险,多么坎坷,那么这坎坷之中包括顾寰这一部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