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慕澄良顾不上这些人,径直走到床前,梁元劭紧闭双眼赤膊躺着,面色苍白但嘴唇乌紫,胸前绕过的绷带又被血迹浸染,心上隐隐作痛,焦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郎亭上前回答,“世子今日从校场回来的路上,遇刺了。”
“那为何不来报我。”若不是他自己长了腿来看,还不知道被瞒到几时。
郎亭面露难色,“是世子爷,尚有理智时说怕慕公子担心,不要通传……”
众人听是慕公子,几个武将脸上颇有戒备,窃窃私语起来,无非是小小倌奴,不过以色侍人,谁给他的胆子敢直接进来等等。
慕澄良面若冰霜,虽在一群武夫中间显得瘦弱单薄,但却气度不凡不容忽视,他眸子一睨,目光冷冽,几个武将讪讪地噤了声。
“大夫,他如何了。”
老太医捋了一把胡须,“箭伤无妨,已经稳住了,只是这箭上淬了毒……”
慕澄良急忙问道,“可是西南影阁的断肠草……”
太医一惊,“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颇通药理啊,这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了。”
慕澄良一时同他们解释不清,此时有动机匆忙刺杀梁元劭的人并不多,再加上那日假山后,和他近日所得资料,稍一推理便可知了。
但在场中人不知其中原委,一留着虬髯的武将忽然上前发难,紧攥住慕澄良的胳膊,“奶奶的,说,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有勾结。”
慕澄良有些吃疼,但面不改色,咬着牙道,“这位将军看着四肢发达,但可惜头脑空空是非不辨。”
那将军气结,手上便用力了几分,眼见着慕澄良面色发青,郎亭想起爷昏迷前,对他叮嘱再三,若有意外,保护好慕公子,此时他不得不拔刀出鞘,“戚将军,世子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动慕公子。”
那将军忿忿地将慕澄良推了出去,幸好有一人接住了他的肩膀。
“慕公子小心。”
“多谢。”慕澄良打量眼前那位唯一着官服的男子,见他抱的是二品官的冠帽,可此人不过三十出头,必定是在朝堂中顺风顺水的。
“在下中书令孙舒,早年间跟着慕老师耳濡目染过一阵子。”
原是父亲旧人,慕澄良虚扶一把,“大人不必多礼。”
孙舒笑笑,目光在太医和慕澄良中间来回,“敢问两位,这断肠草可有解法?”
“有的有的”老太医娓娓道来,“不难解,只是差一记药引。”
慕澄良接道,“人血。”
“正是,不多不少,八两即可。”
孙舒惊道,“这么多。”
“且得是同一人的”老太医解释道,“这并不会损掉那人性命,只是头晕难止,睡上几个时辰再以药物进补,不碍事的。”
几个将军一听,争先恐后地伸出胳膊,“拿我的……”
“太医,取我的吧。”慕澄良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人人皆听的清楚,而后他环顾一圈,淡然道,“多谢各位将军心意,但世子如今不省人事,难保刺客不会追上门来,各位皆是以一敌百的好手,此刻不能倒下。”
郎亭补充道,“老王爷已从南疆调了人手来,自己也在路上了。”
慕澄良点点头,拱手道,“那就劳烦各位将军到那时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想到这慕澄良如此沉着,越临大事,越有静气,也别无他法,如今这王府只能由他主事了。
“大夫,开始吧”慕澄良挽起了袖子,小臂白皙莹润但骨节分明,看着刀入肌肤也并无胆怯,扭头对郎亭道,“备把椅子在床前吧,我在这里陪他。”
12
晨光熹微,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一室,室内龙涎香袅袅氤氲,温暖静谧。
梁元劭缓缓睁开眼,伤口依然作痛,但身上渐渐回了力气,他将手搭在额头,望见了正歪着头披着他的大氅熟睡的慕澄良。
睡着的时候,慕澄良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都隐了起来,变得温顺无害,睫毛又密又长,嘴唇薄且翘,像是个任谁也不忍心打搅的小动物。
梁元劭舒了口气,箭入胸膛的那刻,他脑中只剩慕澄良,遗憾,悔恨,他失而复得不过月余,终于明白何为人生苦短。
他撑起一条胳膊半坐着,锦被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弄醒了慕澄良,他揉了揉眼睛,起了身。
“你陪了我一夜?”梁元劭地声音听起来仿佛从很远的时间传过来。
慕澄良点点头,走到床边端详,“你怎么样了?”
自然地抓住慕澄良正在给他掖被子的手,“无妨,倒是你,怎么面色惨白。”
“我没事。”
梁元劭摩挲着他的指腹,望着那张俊美无匹的面庞,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慨,“还能看见你,活着真不错。”
这句话太温柔了,像是千里雪山上升起的红日,可能是他还病着,连着身上那些有威胁的强势霸道也消散了,慕澄良很想亲近这样的梁元劭,想接近这一点暖,无论如何也不想拒绝,在更理智的想法拦住他以前,他已经主动挨着床边,贴着梁元劭坐下了。
然后他说,“世子爷,你可别死了。”
梁元劭想去牵他的手,但想来想去还是作罢,轻声问道,“昨天吓到你了?”
见慕习摇头,又追问,“舍不得我吗?”
“才不是。”慕习矢口否认,站起身,回到了原来的椅子上,“我只是觉得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