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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见长安这模样,叶隐没忍住坏心偷笑,难得见他这般无忧无虑,叶辞川也被感染到笑出了声。
  他们并肩看着万家灯火,又举杯对饮,谁都不愿打破眼前的惬意。
  醇酿终将殆尽,空余满杯寂寥,两人这才回神,凝视着时下抉择。
  叶辞川饮下最后一口酒,突然问道:“战争是什么样的?”
  他随叶隐上穹山,剿灭了赤月教,又跟着遮月楼一起来鄢州参加武林大会,可这都不是真实的战争。
  叶辞川说着,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叶隐,在对方眼中发现了难掩的悲戚,他的心口也跟着被揪紧。
  他连自己的往事都忘了,也不记得叶隐曾经历过什么,但还是和他一样觉得难过。
  “战争。”叶隐重复了几遍,将手中酒坛倾斜,坛中最后一口酒顺势流下,横倒在跟前,他叹声道,“我听说十几年前有一场守城战,打得最是惨烈。那时奎州城将破,敌军不断进攻,将士们决定殊死抵抗,因为他们背后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
  岂止是听说,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亲身经历。时至今日,他偶发梦魇,仍被困在那座破败的城池中,苦苦支撑。
  “将士们冲锋陷阵,不死不退。弓箭手不停拉弓,弦都嵌进了他们的手指了,却无一人停下。门栏近乎被敌军撞断,是留在城中的伤兵和百姓用自己的身体艰难抵住。”他说着,话声一顿,良久才道,“十五日,那场守城战持续了整整十五日。目之所及皆是硝烟,到处都是鲜血、残肢,还有令人作呕的腐肉味。”
  叶辞川闻之惊诧,但更想知道后续,便追问:“后来呢?”
  回忆着往事,叶隐的眼神逐渐黯淡,极力控制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续说道:“那时城中已经没有粮食了,天上盘旋的鹰吃得都比人好。有的人饿疯了,什么东西都敢吃,一直撑到援兵到来。”
  他见过什么叫绝境绝望,什么是手足相对、同类相残。
  那时他年仅十二岁,若不是有“镇国将军之子”的身份,受到了将士与百姓的照拂,恐怕他也得一起在血肉模糊里找“口粮”。
  “害怕吗?”叶隐从回忆中脱离,转头望向叶辞川,却正对上对方的目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担忧和遗憾,却没有找到惧怕之色。
  叶辞川摇了摇头,坦言道:“奎州地处交界要塞,军队一旦后退,敌军长驱直入,恐怕半个大齐都要遭殃。况且城中还有百姓,他们又何其无辜?”
  他将叶隐的郁色看在眼里,尚不明叶隐身份,但也猜到他或许与此战有关。
  但他方才所说的不是为了哄叶隐开心,而是全都为实话,若他也参与了守城一战,面临同样的选择,他也会坚定死守,不战不退。
  叶隐长舒了一口气,俯视着整座城池,感叹道:“是啊。你看如今万家灯火,国泰民安,可每一片土地都曾发生过纷扰。没有人愿意开战,可建越两州是要地,一旦被攻破,大齐将永无宁日。”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义,或许是将门血脉仍在体内流淌,又或是出于曾征战过沙场的私心,不论长安如何选择,遮月楼都会加入此次与琉岛的对战。
  叶辞川又提及了之前的问题:“在你的布局里,我也要随着遮月楼的兄弟们一起从军吗?倘若我不听话,不愿意去呢?”
  他听到左神医说叶隐没有多少日子了,更不舍离去,生怕自己这一走,叶隐出了好歹,他连赶回来都来不及。
  左神医时常笑他没主见,其实并非如此,他有很多想法,只是还多了叶隐这么一个首要条件罢了。
  叶隐将酒坛放在一边,回身面对着叶辞川,如多年前所说一样:“长安,我并未觉得你对我有所亏欠,你有你的责任和担负,不需要为我而活。你也不必听话,因为没有人能真的替你做决定,不论是我还是遮月楼,我们给你的,是能够做选择的底气。所以你去或是不去,我都尊重你。”
  长安没有欠他的,先帝也没有,保全皇室遗孤,等待时机重回庆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当年无辜亡魂报仇雪恨,是他身为镇国将军府后人应尽的使命和责任。
  他费尽心血去谋划,从不是为了让长安成为他的傀儡,而是在长安的意愿下,一步一步让他看清如今的世道,让他明白自己该去做什么。
  选择权从来都在长安自己手中,只要长安说一句不愿,他就会另外再找办法。
  所有阴险诡计都由他承担,他要长安光明正大地回到属于他的位置,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
  叶辞川紧盯着叶隐的目光闪烁,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心绪。在过去的岁月里,他千千万万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报答叶隐,因为他的性命是叶隐用自己的半条命换来的。
  看到叶隐每日深受病痛,他无法不愧疚。但凡叶隐能向他索取什么,对他的态度能坏一些,他或许就不会这么耿耿于怀。
  可在过去的十年里,叶隐对他有救命之恩,教导之情,顾及他的感受,将他的所有努力看在眼里,承认他的每一个进步。等他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沉沦,不愿离开了。
  但是叶隐说的他也明白,他不会一辈子依附着别人而活,永远都在别人的保护之下。
  叶辞川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叶隐,想记下关于他的一切,随后移开了视线,望向太平人间,“几日前你问我如今时局,当如何决策。我说,内忧外患齐平,江湖庙堂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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