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这五日里,他命人彻查了近年来工部承办的所有工事,不论是皇家御贡,还是朝廷所需,均能发现疏漏。
他又派人快马赶去临州,拿下了临州贡砖的砖窑掌事,连夜审讯终于拿到了工部与其勾结的真实账本,上面清楚地记着工部与砖窑的采买数额,只需和工部登册的记录比对就知鞠成尧到底贪了多少。
谢元叡翻阅着太子呈递的奏疏,压抑得久未出声,双耳骤起嗡鸣,几欲将他的脑子扰碎,额头两侧的刺痛使他的双手开始不断颤抖,甚至没拿稳手中的奏疏,“啪”地一声落在了龙案上。
他双眼发烫,沉声看向鞠成尧质问:“鞠成尧,你还不说实话吗?”
鞠成尧不知太子给皇上递的折子到底写了什么,却仍心存侥幸,为自己申辩道:“皇上,老臣任职工部多年,除了此次礼佛寺有人设计陷害,工部所建何时有过纰漏?皇上,老臣冤枉啊!”
张英奕紧盯着他,质问:“鞠尚书难道忘了运河塌堤一事?河道总督杨文晖乃是工部指派,他在建越两州做的事,尚书大人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鞠成尧眼睛一瞥:“不知道,张尚书掌管刑部,应当更清楚没有证据不能血口喷人!”
张英奕不屑地冷哼,上前一步高声道:“皇上,刑部两月前彻查铁箭营地下赌坊密道时,微臣便有过疑惑,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他将手中的一卷图纸交给宦官,诚如鞠成尧所愿,他拿出了刑部查到的证据:“皇上,这是工部在永申之年新修庆都官沟时所作图纸,罪犯林高懿的赌坊暗道位置精妙,恰与官沟在同一层面,工部若是正常施工不会发现不了赌坊的存在,可工部不仅没有查纠,甚至刻意绕开了铁箭营。若说修建时没有发现,可在永昌年后,工部每年都会例行督查,仍从无铁箭营官沟的审查记录。看来工部在别处督工省下的心思都放在了铁箭营的密道上!”
在调查朝臣聚赌一案时,他亲身走过铁箭营的地下暗道,当时就在怀疑这个地下赌场,工部可能是知情的。
鞠成尧厉声辩驳:“你这是污蔑!铁箭营一带地势偏高,无需加修官沟,况且工部的图纸为何会出现在你手上,你有何权利调使!”
张英奕身姿板正,在鞠成尧的指责声中,丝毫不落下风,冷声道:“污蔑?可本官听工部的其他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鞠成尧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工部侍郎方逸安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着笏板出列,短短一瞬间就已做好赔上性命的准备,“罪臣有本启奏!”
鞠成尧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方逸安,当即怒道:“原来是你!”
方逸安不看他,而是跪地直视着高座,声音微颤着说:“皇上,罪臣任职工部期间,每逢兴修工事,鞠尚书都会提前罗列好清单命工部下属负责采买,建造材料确有好次掺半。臣等问其原因,鞠尚书却以为朝廷节省开支为由搪塞,并称宫外殿宇所用甚少,若有疏漏及时修补即可。直至罪臣上任工部侍郎后才发现,工部内部的采购名目与呈报给朝廷的截然不同。”
今日的他收起了平日的亲和好善,贯来爱笑的他,时下却面色凝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方逸安从袖中取出一摞文书,举过头顶再言:“这是罪臣上任后收集的部分证据,是前任工部侍郎刘文荣被捕后,来不及处理才留下的,其他真实清单大抵已被销毁。但罪臣与工部其他大人得知此事后,无不自愧,已与刑部自首,自愿配合刑部审查。臣今日所言绝无虚假,望圣上明察!”
他的话音刚落,宣德殿中所有工部官员应声而出,跪地高呼:“望圣上明察!”
谢元叡接过方逸安递来的证据,将工部的采买清单与太子从临州砖窑掌事手中问出的账簿比对,发现两处数额一致,再与工部向朝廷呈报的名目相较,差额巨大得令人心惊胆寒。
鞠成尧双目瞪视,心中诧异不已,惊觉自己已然成为众矢之的,连忙跪地喊冤:“皇上,这不是老臣的主意!是林高懿和朔阳侯逼老臣这么做的,不是老臣!”
“你说自己冤枉?张爱卿,你带着刑部的人立马给朕查!”谢元叡的话语如怨气从胸中挤出。
张英奕:“是!”
他回身看了陆寒知一眼,两人快步走出了宣德殿。
宣德殿中陷入沉寂,无人想在此时惹皇上不快,更不敢出言声援鞠成尧,文武百官皆垂着头一言不发,目光有意无意地向殿门外看,只等着刑部的人带着消息回来。
鞠成尧目光微飘,现在明明已是深冬,他的额头却满是虚汗。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在心中不停地自我宽解,那些东西被他藏得很好,一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直到官员们站得腿脚发麻,这才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渐近,遂不约而同地向殿外望去。
张英奕大步入殿,叶隐紧随其后,两人不卑不亢地合手向高堂之人一拜。
“皇上,臣与陆侍郎带人将鞠尚书府仔细检查了一遍。”
鞠成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见刑部的人两手空空,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叶隐发现了鞠成尧的小动作,微笑着说了句:“鞠大人,你还是害怕些吧。”
只此一句,令鞠成尧再一次戒备,反问:“本官有什么好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