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穿过一座桥，听着夜晚溪水流动的声音，他的视线也逐渐不再狭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泊。
  水面飘着荷花，在无人造访的深夜安静盛放着。
  “我们到啦。”
  少女轻柔的嗓音唤回他的思绪，迹部低头，看到她已经理好裙摆坐在草地上。
  铃音扭头朝他伸出手：“你要不要一起坐下？站着看萤火虫很奇怪的。”
  迹部没拒绝，握住那只手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向对面，湖泊，草丛，还有掉入湖面的月亮，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又美好。
  铃音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垂放在身侧的草地上。
  夜风徐徐，她看着不远处波澜不起的湖面，目光深远。
  “这里，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地方。”
  迹部景吾有些意外，以他这段时间对失忆后的琴吹铃音的了解来看，此时她口中的“朋友”，应该不是妖怪。
  她称呼妖怪时，几乎是下意识的会说漏嘴，有时甚至会直接说出“山神大人”这个称呼。
  称呼别的妖怪时，她也都是以“亲人”“朋友”“重要的人”这样的字眼，最重要的是，她的语气不同。
  刚才那句话听起来，有些伤感。
  犹豫过后，迹部试探性的问：“……是很重要的人？”
  铃音沉默了一下，片刻后，她看起来缓和了情绪，口吻带着很深的怀念：“我和他只认识了三天。”
  “他是很温柔的人，就像是夏目大人一样温柔，我喜欢温柔的人。”
  “本来，我们应该会一起生活很久……”说到这里，她放在草地上的双腿蜷缩起来，低头抱住自己，极为小声的说：“可是三天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和银的相识，是因为山神大人。
  那是她睁开眼的第一个夏天，也是她有意识，变成妖怪的第一个夏天。
  她是被山神大人庇护的妖怪，因为山神大人而降生，而银是被人类舍弃的孩子，被妖怪们养大，山神大人为了保护他在他身上施了妖术，不能被人触碰的妖术。
  触碰到的话，就会死。
  银在参加祭典的时候因为触碰到人类的孩子消失了。
  总是会来森林里找银的那个人类女孩，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
  她有去人类的镇上看过，那个女孩每年夏天还是会来到这附近，只是不再靠近这座山。
  一定是那个夏天的事情对她来说太痛苦了吧。
  就像是她，也因为银的消失而感到难过。
  等到那个女孩心里的伤稍微好一些，应该还会再来的。
  就像是她，那之后也经常跑到这个湖边来玩。
  想到这里，铃音想起自己身边就坐着一个重要的人消失不见的人，而她此刻却在对他散发负能量，他肯定也会难过。
  她转过头看向发丝被树影拢上灰暗的人，突然认真的开口：“对不起。”
  朦胧的月色下，迹部的脸上没有笑意，眉梢轻皱着，似乎心情颇为复杂，可又在开口前欲言又止。
  良久，铃音才听到他的回复。
  “只要你还记得，他就永远是存在的。”
  ——和他不一样。
  那个叫夏目的人告诉过他，琴吹铃音的记忆实际上在这个夏天就应该恢复，可是她没有。
  她潜意识里，并不愿意想起他。
  她拥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家人，每个都是她所珍视的，唯独除了他。
  她会为其他的人，妖怪，甚至花草难过，唯独不会再去考虑他的情绪。
  ……是因为，他没能准时赴约吗？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夏日的暑热，也让浇灭了萤火虫的光辉，让迹部景吾看到萤火虫的约定又被推迟到下一次。
  在山林中穿梭的人影看起来有些狼狈，草地因为雨水变成泥泞，终于来到台阶前时，铃音脱掉已经沾满泥土的鞋子光着脚踩上去。
  迹部看着石阶上的青苔皱起眉，拉住了正举着荷叶抬脚往上迈的少女：“上来，我背你。”
  铃音下意识拒绝：“我自己可以。”
  “雨水和青苔，赤着脚只有摔倒这一条路吧？”
  “上来。”
  铃音：“……”她突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雨水砸个不停，衣服也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头发更是不停的往下滴水，她最后看了眼台阶旁的青苔，想起自己那新买的还未必防水的手机，一咬牙，跳上对方的背。
  肌肤相贴的那一刹那，迹部景吾的身体倏地僵住，直到对方开始往下滑，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揽住了险些掉下去的少女。
  也是同时，差点掉下去的铃音条件反射抓住他的肩，本想抱怨一句的她在下一秒觉察到环在腿间的手，突然噤声。
  “……咳，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铃音红了脸颊，她将手上的荷叶往前举了举，挡在他的头顶。
  觉察到她动作的迹部无声的扬了扬唇角，沉默着背着她走上台阶。
  台阶很长，又一直下着雨，走了一会，铃音开始担忧：“那个……你，还行吗？”
  她觉得自己应该挺沉的。
  迹部：？？？
  “本大爷当然行！！！”
  语气凶到让本来小声询问的铃音都懵了几秒，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