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坐下，帮你吹头发。”
  铃音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有点没缓过神，懵懵懂懂的点头，坐在他面前。
  她的头发最近生长异常的迅速，本就快及腰的长发现在已经到腰部以下，她本人又不是会注意这些的人，头发要么是随意披散，要么就是绑个甚至不规范的马尾。
  暖风吹着的发丝很快便变的柔顺，手里沉甸甸的头发也逐渐失去重量，撩起最后一缕厚重的长发，几道深色的疤痕赫然浮现在眼前。
  风声戛然而止，一同散落的，还有那吹了一半的凌乱长发。
  过了好半晌，迹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抓着发梢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用力握住那缕缓缓滑落的发丝，迫使自己止住了颤抖。
  “铃音……”开口的嗓音有些干涩，“有人……欺负你吗？”
  最后，他也没说出“打”这个字眼。
  少女低着头认真的思索了一番，然后摇头说：“没有人欺负我。”
  他刚准备松口气，她接下来的话却狠狠刺痛了他，她回过头，橙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认真的说：“景吾，有人打我。”
  是告状的语气。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站起身，夺过他手中的风筒丢在一旁，拉着他跑出房间，大雨已经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光着脚站在走廊上，指着刚来那天，他眺望过的那座山峰，扭头对他说：“那里，隔壁那座山，我在那里写生的时候，有个很讨厌的妖怪，它把我抓起来了。”
  她又拉着他来到草地上，跑出院子来到神社前的台阶，指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它还会把我从这么高的地方推下去。”
  雨水打湿她刚吹了半干的发，浅色的衣裙被水渍晕染开，身形单薄的少女站在雨中。
  “它一开始总是让我笑给它看，我笑不出来，它就会打我。”
  “它还让我哭给它看，我哭不出来，它也会打我。”
  “妖怪们总是一起玩游戏，也要我一起玩，输掉的人，就会被惩罚，我太笨了，总是输。”
  “它们说，能救我的，只有神明大人。”
  即使眼睫沾染了水珠，铃音也倔强的仰着脑袋，目光专注的望着他。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救我。”
  第26章第 26 章
  ‘——能救我的，只有神明大人。’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救我。’
  少女的声音伴随着细碎的雨声，像是生病的幼猫，哑哑的，带着点说不出的孱弱感。
  没有委屈，没有抱怨，没有哭腔，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平静的叙说着那些有些可怕，让人不敢去深究的话语。
  没有月光的雨夜，夜色浓郁到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迹部景吾仍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他又走近了些，看到她眼角划过的水珠，但那不是眼泪，只是恰好砸落的雨水。
  不受控制一般，他伸手覆上她的眼部，轻轻拭去那里的“泪水”。
  在开口前，他突然哽住，随即深吸了口气。
  “……我是你的神明大人吗？”
  “以前是。”铃音说。
  “我没有去救你，让你失望了是吗？”
  “不是。”铃音摇摇头，抬眼正视他，认真的说：“是我突然意识到，景吾你是人，和我一样的人。”
  而人类，做不到只有神明大人能做的事情。
  她不会失望。
  只是认清了现实。
  雨声还在继续，阴郁颓废的气息几欲笼罩二人，伴随着沙沙的风声，自树叶上砸落在身上的雨滴愈发猛烈。
  那双深色的瞳孔在这般夜幕下色泽浓郁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深深的看向她。
  “对不起。”
  一声很轻的道歉声响起，像是低低的呢喃，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
  山风拂乱了长发，铃音低头扯了下因为被雨水打湿贴在腿上的衣裙，像是没听到他的那声道歉一般，语气十分自然的说：“起风了有些冷，我们回房间里吧。”
  迹部怔住，视线里扫过她那抹金色长发，少女的身影已经越过身前。
  “铃音。”他叫住她。
  走出两步的铃音回头看过来：“嗯？”
  “对不起。”他重复着那声道歉。
  铃音的脸上却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景吾……有做伤害我的事情吗？”
  说着，她自己先一步露出笑意，语调是浅浅的暖：“你没有，所以不需要跟我道歉的。”
  不一样。
  她在等待他的救赎，对于过去的琴吹铃音而言，迹部景吾这个人的存在胜于一切，甚至是她世界里的神明大人。
  她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
  他们最后一次通话时，他亲口说过给她一周时间，如果她没有回来上课，他一定会去找她把她抓回去。
  这是约定，也是她无比坚信迹部景吾一定会来拯救她的原因，因为这是他说出的话。
  她是那么相信他。
  他却没能回应她的期待，也没有听到她的求救声。
  她被妖怪所救，失去记忆在不知名的山巅生活了三年，一直到她主动来到东京，是她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
  ……她的神明大人不会来拯救她，拯救她的，是真正的神明大人。
  所以，迹部景吾不再是她的信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