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加藤回头的时候看见佐久早背着运动挎包,夕日将影子拖长。加藤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佐久早回个头,看看这些被他抛下的队友,我就算是拖也要把他拖去生日会。
  可是没有。
  古森道过歉后追上那个远去变小的黑影,两拨人在一条路上,背向而行,被路旁倒下来的一道树荫割裂成两个世界,再也没有人回头。
  所有隐藏在水面之下不断积攒的不满和矛盾在他国三那年的最后一场比赛最终暴发。
  加藤那一瞬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离开的那个前辈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排球这项运动需要通过接球来维系,佐久早应该连沾染了旁人汗水的球都不想碰吧。”
  他死死抓住佐久早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拿下那个球——明明,明明按照他的实力是完全可以救到的。
  佐久早圣臣皱了眉,加藤瞪着他,在等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的答案。
  可佐久早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那双墨黑色的眸子注视中,加藤仿佛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松开手,惶然看了周围流着眼泪不甘心的队友,突然迷茫,他们跟佐久早,到底还能不能算得上是队友。
  直到昨天,两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在眼前重现。
  极其巧合的站位,似曾相识的场景。
  佐久早没有第一时间去救那个离得不远的球。但那个球的落位点上有饭纲掌咬着牙拼了命地跑去。就算是摔到地上磕破下巴也要把球传到内场空中。
  一网之隔,他看见佐久早高高跃起,如腾空飞起的禽鸟,撑开了手。
  下一秒,那个球被送到了他的手掌面前,分毫不差。
  比赛终止的哨声紧随着球落地的咚响吹起。
  加藤怔然地想,原来他那个时候,是在等我啊。
  他相信他的队友会把球传到他手里,然后予以对手无法招架的致命一击。
  加藤后知后觉才明白,哪怕他们穿着一样的队服,站在同一排队伍里,冠以同一个学校的名字,每天待在一个场馆里练习。无论他们假装得多么像一个队伍,但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这些认为早就被佐久早抛弃了的人。在面对那球时,想到的只有,那个球离他最近,他又有着足够的实力,理应是由佐久早去接的。
  却忘了,如果佐久早这个在传球方面尚有不足的强力主攻手如果担任了二传的职责碰了那个球,按照排球规则,他就失去了接下来再次进攻的资格,在关键的赛点。对于整个团队来说,并不是上策,反而可能会给对方一个反杀的机会球。
  那些漫爬而上的细缝蛛痕不知不觉早已遍布信任和默契构筑的脆弱墙面,再承受不住一滴水珠的重量,轰然破碎。
  加藤有些模糊了的视线中,看见对网那个黑发的男生,双手穿过臂下环过女孩,稍稍用力,将她抱了起来,他偏过头,脸庞很轻地贴住了她的发梢,很小地扭动弧度,如用脸去感触羽毛暖意那般轻轻摩挲,再小心把她放了回去。
  他被七濑和久用了愤怒的力气拉开,七濑和久气成河豚,眉梢还有着未竟的笑意,情绪交错在脸上,要气不气,要笑不笑,变得有些奇怪,对着他大叫,佐久早有些不甘心又不敢随便反驳的样子简直百年难得一见。接着饭纲和稻垣他们几个围堵着佐久早想要击掌但一直不能成功,可他们好像并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回应,更像是单纯想逗后辈炸毛,等到他们逗够了,再逗下去后辈就要翻脸了,就假装遗憾地收了手,转而跟其他同伴握手庆祝。而古森就在旁边负责给前辈们加油打call,偶尔还助纣为虐帮忙围堵一下自家表弟。
  加藤用尽全力去回想,他们国中比赛获胜的时候,站在环抱成圈的队伍之外的佐久早圣臣是什么样的表情,有没有抿着唇不露声色却偷偷用力握着拳高兴,是不是眼里也有软化了的笑意。
  他拼命搜刮,将记忆翻的一片狼藉,却只有一片空白。
  他曾经真的以为,像佐久早这样的人,是不会有队友的,也不会有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的人。
  “但他好像,”加藤嘴角扯起一点弧度,“找到了。”
  那个习惯于茕茕孑立的人,现在也有了很多值得信任,也信任他的队友,和朋友。甚至还有了愿意软化掉锋利棱角去拥抱的人。
  身为从未参与过当初的局外人,我其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面前这个人。
  或许他并不是要倾诉什么,也不是抱怨什么,更不需要什么答案,只是那些留在过去的遗憾,回不去的时光,总会伴随着成长,渐渐找到一个娓娓道来的机会。
  “比赛的前一晚,古森和圣臣都差点熬夜了——为了分析你们的战术和实力。”我还是决定告诉他。
  “古森说有绝对不能输的理由。”
  “他说——”
  古森攥着腿上布料的手松开,长吁出一口气,睁开的眼睛里有着溶溶亮光。
  “我得让前辈看到我们的成长。我想小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年的僵局绝不能单纯归咎于哪个人或者哪几个人的错。
  那些碍于面子和自尊说不出口的话,别扭容易被误解的举动,有失偏颇的靠边站队,最终酿成了酸涩的苦果。
  加藤一愣,把手举起来,挡住了大半张脸,弯下腰笑出了声,“输给后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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